「是……」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岳翕有些小生怕怕了起來。
「其他作品也都是真人真事呵……」
「倒不全是。有些是我自己的幻想,有些是親友的經歷,有些則是道听途說……」
「哇,好厲害喔。」沉浸在自己的喜悅里,阿柑無法掩飾方寸間涌洶的迫不及待,若不是顧忌著自己的身份,便朝偶像撲過去了,「人家買了您全部的著作耶,您一定要幫阿柑簽名啦。」
「我也要!」阿橘不落人後地嚷道,隨即「咦」了聲,驚疑不定地瞅向妹子,「阿柑,你什麼時候買了岳墨生的書?我還以為你不喜歡……」
「誰說我不喜歡的!只是不想學你那副花痴樣,嚷得人盡皆知。」阿柑踐踐地道。
她是那種愛在心里,表面上還要裝作討厭的人,尤其有個老愛咋呼出喜好的姐姐來,為了表示她與阿橘的不同,她老愛故意跟她唱反調。
「反正我有岳墨生全部的書,教你羨慕嫉妒死好了!」阿柑得意地說,轉向岳翕時,張牙舞爪的表情隨即轉得如花蜜般甜。「岳大人,人家是您忠實的書迷喔,您等等,我去把書拿過來喔。」
「我也要……」一時間嬌聲輪動,眾宮女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躁急地喊著。
「你們這是什麼德性!眼里還有公主?」桂香看不過去,厲聲斥喝,嚇得眾宮女一時噤聲,敢怒不敢言地面面相覷。
「桂香,隨她們吧,難得大家高興。」珠簾深處傳來芳蘭公主優美的聲音,柔軟得似絲綢般,听得眾宮女感動地大贊「公主英明」。
「你帶人準備文房四寶,順便把本宮的幾本岳墨生的作品也拿過來請岳大人簽名。」
「公主,怎麼連你也……」桂香當場傻了眼,不解向來高貴賢明的公主怎會跟著這群孩子氣的丫頭「同流合污」,並暗忖自己可不可以也順便拿收藏來簽。
「桂香姐,公主都說沒關系了,走吧!」
阿柑興高采烈地和阿橘拖著半推半就的桂香離開,很快地廳內侍候的宮女走得干干淨淨,只剩下岳翕和珠簾重掩里的芳蘭公主。
前者錯愕地呆坐在椅子上,像是一點都沒料到自己的作品會在姽方如此搶手,下自金蘭宮的宮女,上從芳蘭公主,竟都看過、買了他的著作,而且都急于得到他的簽名。尤其是後者,岳翕眼神復雜地看向垂掩的珠簾,不由要懷疑兩人獨處,會不會是芳蘭公主刻意安排的。
想到這里,他平穩了許久的心跳再度急促了起來。
其實他想得也太多了,眾宮女「自動自發」地離開並非祁善善的刻意,她充其量只是順應下把桂香支開。至于支開她後要做什麼,混亂的腦子一時半刻也沒有答案,只是任灼熱的眼眸放肆地穿梭出珠簾落在那俊偉的男兒上。
他的眼也正朝她望來,眼光熾熱得燙人,但她寧願被燙傷,也不打算躲。
那些文字,他親手寫出來,有著男性細膩的柔情與精湛的文采。
先前不知岳墨生是何許人時,她便被流水行雲般的清麗文筆深深吸引,沉浸在他筆下動人的故事里難以自拔。現在知道岳墨生就是他,悸動的芳心又多添一筆對他的好感及仰慕,他不僅相貌俊麗,氣質溫雅如玉,武功卓然出眾,連文采亦是超群。甚至那顆心……如果文字可以代表一個人,透露出作者的情感,那她所看到的岳墨生便是個真誠多情的有心人。
思緒電轉至此,善善絕望的心情從灰燼中飆出火焰,如果那些故事是真實的,如果皇帝同他描述的那般寬厚,如果岳翕像書里的主角般執著,那他們……
渺小、還不成形的願望哽塞著她的呼吸,她的眼眶灼熱卻不願輕易眨動,努力撐著眼皮瞅向岳翕,任眼里燒不盡的戀與訴化成無形的情絲拋向他。
像是受到牽引,他突然站起身緩慢步向她。
盡避每走一步岳翕都希望有人能阻止他,不管是出自珠簾後的佳人,還是隨時都可能返回大廳里的任何一個宮女都好,但一直到他走近珠簾,一伸手便能踫觸到那由上好的玉石串成的簾幕,仍沒有任何人、任何聲音攔截他逾矩的舉動。
為何不出聲斥喝他的無禮?
急促鼓動的心跳聲無法告訴他答案,而隔著珠簾與他脈脈無語對視的一雙煙霧彌漫的眼眸,徑自以含情的眸光渴望著他,令岳翕生出一種錯覺,仿佛珠簾成了新娘的蓋頭,而簾里的人是等著他掀起蓋頭的新娘。
他突然有了醉意,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夢,美好的感覺蠱惑著他,只听見一串珠玉撞擊的聲響,新娘的蓋頭被掀起了,自昨夜相見後便牽引他神魂失落的絕色容顏充滿他眼瞳。
是她!
芳蘭公主就是她!
八寶公主,人如其名,身懷異香,艷麗如蘭。
這就是他的新娘,不,是他代皇帝迎娶的新娘。
心里的喜悅沉入絕望的悲痛深淵,岳翕無法移開視線,被那雙原該是澄明、清冷如湖水,此刻卻隔著灼熱的水氣異常明亮、瀲灩地凝望他的眼眸給吸引住。
他怔然了,從未見過一個女人在掉淚時,眼楮還能亮得如此燦爛,眼神堅定得像準備去征服全世界。
忽然,那粉櫻的柔唇開出一朵清雅的笑花,眨出眼眶的淚珠如寶石落向他心頭,她的眼楮恢復澄明,卻不再清冷如湖水,而像兩把火炬熱烈地照著他。一霎時,岳翕的神魂仿佛如飛蛾被火光吸引,但在他能投身進火焰之前,自遠而近的喧嘩聲傳來,串串珠簾自他掌握里滑落,輕脆的撞擊聲響將他震回現實。
第四章
芳蘭公主出嫁了,綿延數里之長的迎親隊伍從姽方王宮出發,沿途所經之處,百姓扶老攜幼擠滿道路兩旁,翹首注視著備受大家愛戴的長公主遠嫁出國的盛大排場。
扁是陪嫁侍女就有百來名,千嬌百媚的妙齡女郎騎在以紅緞裝飾的栗色駿馬上,分別在前導路,與在公主喜車兩旁護衛。她們頭戴紅色的羅紗頭巾,真珠頭釵裝點如雲的發髻,身穿繡有金色蘭花圖案的紅袍,個個英氣勃發,神采飛揚,不愧是由芳蘭公主一手教、並曾跟隨公主統御兵馬對抗外敵入侵的女戰士。
姽方王為愛女置辦的嫁妝由二十輛大車載運,跟隨在以純金雕鏤的金色蘭花及龍鳳圖案所裝飾的車身、窗戶上面垂有彩繡珠簾的喜車後頭。公主的愛馬由專人牽引隨行,隊伍最外圍則是姽方雄赳氣昂的軍隊與天朝的迎親隊伍。如此周嚴的護衛,壯盛的場面,引得看熱鬧的人群驚嘆聲連連。
有人偷偷羨慕,有人舍不得愛民如子的公主就這麼嫁走了,還有人為新郎不是我而黯黯傷懷……然而,這些心聲都傳不到喜車里的芳蘭公主耳里。
鳳冠霞帔遮掩下的嬌容始終沉靜,內在的靈魂卻如洶涌的波濤般安定不下來。她緊緊握著拳頭,不讓自己回頭去看那越來越顯模糊的家園,那居住了十八年的宮殿,還有她摯愛的家人……
別了,此去之後,應是相會難有期,只怕終此一生都無法回到桅方。
想到這里,充盈于眼眶里的灼熱終于化成滾燙的珠淚自眼睫間進落,她連忙深吸口氣,警告自己要堅強。如果現在就掉淚,以後的日子豈不是眼淚流不完!
再也不能隨時賴在父王懷抱里撒嬌,她……也不想成為必須倚靠皇帝寵愛的天朝皇後,這使得等待她的未來變得更加詭譎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