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臉色慘白,嬌弱的雙肩如何承受得起這麼嚴厲的罪名!
「惟今之計,只有與天朝聯盟,方能令莽國忌憚。父王也是和丞相商量了許久,才決定答應安國公代天朝皇帝提出的婚事。」
「是呀,公主。」丞相神情凝重地加入勸說的行列,「桑顏卡邦是什麼貨色,相信公主心里明白得很。他殘暴、貪婪又,今年不過三十一歲,已經死了三任王後。撇開他克妻的惡名,莽國又有兄弟、父子可以在對方死後接手其妻妾的陋習,光這一點,便讓公主和王上都難以接受了。天朝便不同。他們禮教嚴明,在位的開新帝年方十五,主政的十一年來,天朝風調雨順,備受宇內邦國的崇仰信賴,加上尚未大婚,後宮空虛,公主嫁去也不必擔心會跟後宮的嬪妃爭寵……」
「可本宮听說,他先前立了貴妃……」
「那名貴妃已被改封為寶瓶公主,這件事還傳為佳話哩,更可見皇帝的器宇恢宏,為了完成表哥出征前的交托,才會將表哥懷了身孕的愛人接進宮內照顧,中間雖然造成了誤會,但皇帝不改初衷,最後成全這對有情人。這種氣度,古往今來可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辦得到。」
听起來,的確是個比桑顏卡邦好上百倍、千倍的人,可是想到要遠嫁重山,到一個自己陌生的國度,善善便害怕起來。
「不是听說他有逢九難過十的天朝皇帝詛咒嗎?」她幽幽問道,就算那人再好,難道要她只跟他做四年夫妻,便等著當寡婦?
「這也正是安國公向王上提出婚事的原因。安國公見過公主後,認為公主便是能為天朝皇帝排除詛咒的九命天女。只要公主與天朝皇帝成親,逢九難過十的惡咒便能解除。」
「可萬一本宮不是呢?」
「臣也想到了。」丞相老謀深算的眼眸閃亮著,「就算公主不是,天朝皇帝也應了詛咒不幸撒手西歸,只要公主為皇帝誕下子嗣,公主就是天朝的太後,到時一樣能庇佑我國。」
「你們要本宮……」她臉色一陣鐵青。
「公主,這是最壞的打算。況且,眼前我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公主不是嫁給天朝皇帝,便是要答應桑顏卡邦的婚事。兩者中只能選其一。」
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選其一?心好空,身好虛,這就是她這幾年來戮力為國後的下場?白耗了青春,還要用一生幸福換得祖國的平安?
「天朝皇帝俊美溫文,乃是萬萬人中難得的奇男子、偉丈夫,公主嫁給他不會後悔的!」
丞相語重心長地勸說,還有父王眼中無言的懇求,在在讓她不得不低頭。
可是他們怎麼都沒有為她想過,就算天朝皇帝再好,也不是她自己選的,她只是不得不嫁給他,這樣的姻緣會幸福嗎?
這些日子來,她努力不去想這個問題,努力繼續以往平靜的生活,可是再怎麼努力依然逃避不了這天的降臨。
春去夏來,眼見夏日也將被秋意取代,天朝的迎親隊伍終于浩浩蕩蕩地開來,在三日後便要帶走她。
一去難回呀,眼前錦繡的山河只能在夢里神游,還有她敬愛的父王,疼愛的小弟,都將在她出嫁後,難以相見了!
那些自己所推動的政策,在她走後會不會繼續被貫徹執行?仰賴她帶領的將士,會不會有好的將領來帶領他們保家衛國?還有她嫁到天朝後,面對的又是怎麼樣的情況?皇帝真有那麼好嗎?那里的風俗民情跟姽方會不會有很大的不同?她在宮里會不會無聊,還有,還有……
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憂慮全都翻江倒海地洶涌起來,祈善善只覺得頭暈目眩,向來的堅強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公主?」
輕柔的呼喚響在耳際,善善回神過來,偏過芳頰尋覓那聲音。
「公主!」桂香驚呼出聲,眼中盈滿憂慮和憐惜,「您怎麼了?」
她遞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主人臉上的淚水。
祁善善這時才發覺自己淚流滿臉,忍不住投進自幼便陪伴她身邊的侍女懷里。
別香呆了呆,隨即輕輕擁住她,感覺著肩頭漸漸滲入濕意。
可憐的公主,大家只看到她堅強的表面,卻不知公主也是個需人疼惜、呵寵的嬌弱人兒呀。
別香心里盈滿憐惜,沒有多說一句,直到肩上的抽泣漸漸止息,芳蘭公主緩緩離開她。
她走到外頭命人端盆溫水進來,親自絞干毛巾,為芳蘭公主整理儀容,一主一僕不需多話一句,便能各自體會彼此的心情。
「公主,喝口茶吧。」桂香送上香茗,芳蘭公主默默接過。
良久。
「桂香。」她輕聲道,目光已恢復向來的清冷,「天朝的迎親使被安置在哪里?」
「王上將迎親使和他的下屬們都安置在西園新建的賓館里。今晚還設宴招待他們。」
「好……我要見他,明天你安排一下。」
「是。」桂香欲言又止,最後仍選擇退開。
有些事,有些傷痛,即使親近如她,仍然無法為公主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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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方的上京珍珠城,這個擁有兩百年以上歷史的都城,比他想象的還要繁榮哩。
由于位于東西交通要道,周圍水源豐沛,易守難攻,加上氣候溫和,四季如春,珍珠城不僅貿易業及觀光業發達,在祁氏一族的主政下,更被建設得處處書香、花香。
可惜安頓好所有人員,已經是傍晚了,他得趕赴姽方王的接風宴,根本沒空游覽,只能憑著進城的印象及父親提供給他的書冊,揣想整座城市的風貌。想到這里,岳翕便感到沮喪。
「岳大人,比起令尊的俊美溫文,您可是更加的高大英挺呀!」
他比父親高半個頭,體魄是魁梧了一些。
「您過獎了。」岳翕收斂心底的失意,溫雅地一笑,飲下姽方大臣不知是第幾輪的敬酒。
「令尊也是千杯不醉,岳大人這點有乃父之風。」另一位大臣道。
什麼千杯不醉呀?他不僅喝得頭昏腦脹,連下月復處都脹得緊,酒氣都淹到喉頭了!
「是呀,岳大人,下官再敬您一杯。對了,您真的尚未成親嗎?下官的女兒芳齡十六,雖不若芳蘭公主那般艷美,但在姽方也是屬一屬二的大美人……」
「巴大人,岳大人是代天朝皇帝來迎娶公主的,不是來相親的呀。」
「呵呵,順便嘛……」
岳翕表面上噙著瀟灑倜儻的笑意,其實已被姽方君臣輪番敬酒兼做媒鬧得苦不堪言,不得不以眼色向同伴求救。
身為此次迎親副使的禮部侍郎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為他擋去接下來的敬酒,讓岳翕能借著尿遁逃出喧鬧的宴會廳。
如廁之後,岳翕猶豫著是否該回到宴會,但一想到姽方君臣的熱情招待,腳步便膽怯地繞過宴會所在的大殿,朝不遠處的花園走去。
他不是要潛逃,只是想暫且逃避一會兒。
嗯……好香喔。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一縷香息,吸引他深深呼吸,想起父親曾說姽方盛產蘭花,岳翕不禁要猜疑起這聞之令人神清氣爽、濃烈的酒意也散了幾分的香息,是否是出自蘭花了。
他伸了伸懶腰,望向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暗林徑。
雖然在王宮里閑蕩並不妥當,但好奇心讓他忍不住想要確定濃郁的花香是出自哪種植物。依花香的濃烈聞來,香源應該就在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