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綸終於感覺到不對勁,「貴美,你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就像你一樣心亂,理不出,也訴不出吧。」
「貴美……」
「算了,就當今夜是個夢吧。償了我的相思,從此以後我們……什麼都不是。」
「貴美!」在她起身朝浴室奔去之前,他及時拉住她,「難道你要否認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嗎?」
「我沒有要否認,只是你會為了我們之間的吸引力就不跟依隻訂婚嗎?」
他放開她,沉默不語。貴美雖然感到失望,卻在預料中,轉身走進浴室里,強忍的淚水溢出眼眶。
等她沖洗過後,穿好衣物出來,發現他已經穿戴整齊,深情的眼眸復雜地注視她。
「真的要走,不留下嗎?」
「留下來只是增加彼此的苦惱,何必呢?」她木然道。
他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輕喟了聲,「走吧,我送你回去。」
循著原路來到地下停車場,像來時般匆匆,轎車在夜色下,去時也匆匆。車廂里是一樣安靜,只是來時的性感張力被去時的悲淒窒郁所取代。
未來會怎麼走,兩人都沒有答案,一路上各懷心事,直到車子抵達貴美熟悉的家園,一種思親的情懷漲滿她胸懷。
餐廳的燈還是亮著,這時候還有客人嗎?
「給我一點時間。」他在她離開前,突然開口。
斌美轉身看他,眼里貯滿激動的淚水。他肯說這一句話,夠了,她再不奢求。
「我打電話給你。」他對她承諾,「相信我。」
她當然願意相信他,只是不相信在依隻和她之間,他會選擇她而已。
絕望的情緒滾滾而來,促使她投回他懷抱,對準他誘人的果凍般嘴唇熱情地吮咬。
也許再沒機會了,讓她留下最後、也最美的記憶。
別了。
不管他作何決定,她不怪他。
「再見。」在他能回吻她之前,貴美逃也似的下車,奔向那楝燈火依然燦爛的樓房。
吳偉雄坐在靠門口的餐桌旁,看見她回來,表情錯愕。貴美的視線被闖進耳內的聲調所吸引,等她認出激動地轉向她的男人的身分,一時間全身如置冰窖。
久遠的惡夢跨越過時空而來,她絕望地咬著下唇,心如槁木死灰。
書綸要她給他時間,她卻發現她根本沒資格給。
第十章
「兩個月前,就有朋友告訴我你爸爸從大陸回來,在打探我們的消息。」半個小時後,母女倆坐在客廳里面對面時,黃母陳碧雲一臉疲憊的開口。
「當時您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看你那麼快樂,不忍心破壞你的心情。貴美,媽知道你對他一直不諒解,可是……他終究是你父親呀。」她的語氣充滿無奈。
「如果他有顧念父女之情或是夫妻間的恩義,當初不會一走了之,把所有的債丟給我們來扛!我難道不該為他拋棄我們而耿耿於懷?」
「可是他現在……」
「媽,您別傻了!他是因為知道債都還完了,才敢回來。天下哪里有這麼便宜的事?他自以為浪子回頭,我們這些為他受苦受難的人就該拋下怨恨接受他?反正我們這些年來沒有他也過得很好,現在更沒必要接受他。」
「貴美……」她能明白女兒的心情,可是……終究無法無情,雖然他對她不義,她卻不能不管他。
「媽!」從母親的表情,貴美警覺到不對勁。「您已經賠上自己的前半生,現在連後半生也要賠進去嗎?分開了十四年,我不信您對他還有感情,否則兩個月前在知道他在找我們了,不會坐視不理。既然您對他沒感情!而他……這些年想必也不是一個人吧?既然這樣,倒不如各走各的。」
「貴美,難道你不想……」
「一點都不想。」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已經過了需要老爸的年紀,何況他從來不是個合格的父親。而您,勞碌半生為他償還了債務—也算是對得起他了,可別後半輩子也賠進去。再說,您有沒有篇雄叔著想?他等了您這麼多年!您忍心辜負他嗎?恍「我……」碧雲掩住瞼,無法否認女兒的話。「也不想虧欠阿雄,可是……貴美,如果你爸爸過得好,我一點都不想巴結他,可他的日子並不好啊!他年紀一大把,又全身是病,我……不忍心啊!」
「可您有沒有想過,這個不忍心,會葬送多少人的幸福?」貴美苦口婆心地勸道。「雄叔和您就不用說了,那個我該稱做爸爸的人也不會因為您的不忍心而受惠的。如果枕邊人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強留著您有用嗎?媽,您不要自誤誤人。」
「可是你爸爸……」
「如果您是擔心他沒人照顧,我可以奉養他。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爸爸,女兒奉養父親是天經地義,而您只是被棄的糟糠妻,沒義務要照顧他。」
「貴美……」
「媽,您就听我一次。能遇到一個愛你、惜你、知你的人,比得到任何財寶都要難能可貴。您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有雄叔這樣的人誠心想跟您廝守,女兒不準您放棄到手的幸福。」
「貴美……」
「您拍婚紗照一定很美,這次一定要把女兒幸福的份也加倍過!」
「貴美,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女兒的表情和語氣都太不尋常了,令碧雲生出懷疑。
「沒事,只是想要媽媽幸福而已。」偷偷抹去眼角悲傷的淚水,不願母親為她的事憂心,就讓她一個人扛起所有的苦難,只要母親能幸福,還有那個人。
※※※
逃避了好幾天,沒想到書綸會在她上班時攔截她,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注目焦點,只好跟他到對面的小鮑園。望著那張多日不見、魂縈夢牽的俊美臉顏,貴美的心情凌亂得難以收拾,只能強迫自己對他深情的眼光視而不見。
「為什麼不肯接我的電話?」那好听的聲音里有著款款的情意。
「那天不是說好把一切都忘記,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她低頭看地上,語音沉悶地回答。
「我沒說過那樣的話。我明明是請你給我時間,還強調會打電給你。」他對她疏離的態度感到不解。
「你來是要告訴我,你有遵守承諾?好,我知道了。如果沒別的事,原諒我上班快遲到,沒法奉陪你。」
「貴美,你在生我的氣。」看她始終繃著瞼,表情顯得不耐煩,書綸的自尊被刺傷了,但仍忍住氣,耐心地問。
「沒有,我只是想得很清楚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沒可能。」
「你說的是氣話。」他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想得沒錯,投注向她的眼神注滿熾熱的情意。「因為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確認我對你的感情,所以你就氣我。可是,貴美,也請你以我的立場來看待這件事。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依隻,雖然對你心動,仍然維持在理智可控制的範圍內,直到那晚依隻告訴我你喜歡呂昆霖,還跟他在一起,我嫉妒得要發狂,只想著要把你給搶回來。然後,我看到你,你說你想著我,所以對曾經暗戀過的呂昆霖的示愛無法接受,一下子就把我的理智給擊垮了,渴望凌駕過一切,讓我不顧一切地得到你。只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的腦子一片混亂,理不清楚,才要你給我時間。現在,我都想清楚了,我對依隻是兄妹情分居多,對你則有太多復雜的情愫,是男人對心愛女子的佔有欲,我要你,才決定不跟依隻訂婚。」
斌美震驚地抬起頭,有短暫的幾秒鐘她想飛奔進他懷里,給他一個結實的熱吻,告訴他這些日子里她等待得有多苦,相思有多深,並且有多高興、多感激他選擇了她。但她很快恢復理智,瞼色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