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勉強揚起嘴角,畢竟這番心情只是自己的,連他是否喜歡她都不確定,能怪他嗎?「你到學校接我,有事要說吧?」.
「嗯。」她不問,他還忘了正題呢。慕鴻收斂心思,試探道,「上次離開,我說過回來時要等你答案。爸爸告訴我,你最近對他的態度沒那麼排斥了,是不是想通了?」
他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吧。
心情雖然悵然,皚蓮仍然打起精神回答︰「蕭叔叔不難相處,我們一起吃過幾次飯,覺得他挺幽默的。其實在看到他跟媽媽在一起之前,我對他的印象不壞。就像你說的,我是因為不高興他跟媽媽在一起,才排斥他的。」
「皚蓮,你肯這麼想太好了。」慕鴻松了口氣,總算可以把一樁心事放下,「我還擔心我前腳走,你就把我的話丟開,固執己見地不肯給我爸爸機會呢。」
「其實……」她欲言又止,烏溜溜的黑眸里有抹自嘲,「根本就是你前腳還沒走,我心里就打著別的主意了。」
「怎麼說?」他詫異地問。
「那時雖然覺得你的話有道理,總還認為蕭叔叔配不上媽媽……」看出他有所不滿,她接著道,「我知道這個想法不對,但就是忍不住。我跟媽媽相依為命了十五年,這段期間不是沒人追求媽媽,我認為蕭叔叔不是最好的。」
「那誰是最好的?」
听出他語氣里的不悅,皚蓮的眼眶一熱,薄薄的水氣彌漫視線,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得令人心疼。
「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但那時候我認為自己才是對的。與其讓媽媽被我所不喜歡的蕭叔叔搶走,我情願她的伴侶是我敬愛的人。」
「所以你……」慕鴻隱約猜到怎麼回事,暗暗替父親捏了把冷汗。就不曉得皚蓮後來是怎麼打消主意肯接受他父親的。
「我自以為是地去找表叔,他待我一向親厚,加上從來沒听說他有女友,以為他是因為媽媽至今未婚,沒想到……哎,你就不知道那天的情況有多好笑……」腦中撞出的那幕情景令皚蓮眼中的酸楚一掃而空,優美的櫻唇輕松地劃開笑弧。她很快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滿盤的計劃全都被打亂,看到璇姨開門時,有種想拔腿就跑也不願接受真相的沖動。那種心情跟我在媽媽的辦公室看到她跟蕭叔叔在一起時受到的驚嚇差不多,只是這次我被璇姨及時拉住。後來看到表叔只圍著一條浴巾出來,我更是目瞪口呆。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瑕的表叔形象全毀了,真的,我沒想到他的身材那麼好,那種頹廢的男性魅力一點都不輸蕭叔叔喔。」
「你是因為發現林叔叔跟你那位璇姨在一起才打消主意?」他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皚蓮古靈精怪,有這麼容易就打退堂鼓嗎?
「不僅如此……」她臉上閃過一抹羞慚,「就算知道表叔和璇姨在一起,我還是可以捉模出另一個人選,只是未必令我滿意。你說我固執、任性沒講錯,我是抱定主意討厭蕭叔叔到底,更害怕他會搶走媽媽,若不是表叔和璇姨跟我說了一些事,我仍是執迷不悟。」
「他們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深幽地望著前方,許久後才緩緩道︰「我會那麼反對媽媽和蕭叔叔在一起,不是完全的任性和固執,而是我一直認為媽媽和爸爸的結合是最完美的,就算爸爸死了,媽媽也不應該破壞這份完美去喜歡別的男人,如果她那麼做了,就是一種背叛……」
「皚蓮,那不是背叛。相信白姨心里仍保留一份對你爸爸的感情,即使她愛上我爸爸,這份感情還是不會消失。」
「我現在明白了。」皚蓮的語氣微微帶著哽咽,眼也顯得迷迷蒙蒙,「我真的很後悔自己那麼幼稚,說了很多傷害媽媽的話。璇姨告訴我,爸爸在認識媽媽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就是璇姨的姐姐曹瓔。她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十六歲那年就病死了,爸爸很傷心,一直郁郁寡歡。後來他遇見媽媽,被媽媽的溫柔和細心感動,便娶了媽媽。媽媽一直知道爸爸心中有個特別的地方是保留給瓔姨的,但從來不說,即使爸爸臨終前喊著瓔姨的名字,她都默默承受下來。我听到這里,覺得媽媽好可憐,爸爸實在不應該……」
慕鴻心里雪亮著,皚蓮那時候必然開始領悟到一些道理了。果然听見她接著說︰「表叔卻說,爸爸其實也很愛媽媽,只是對瓔姨的那份舊情放不下。他臨終前還囑咐媽媽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遇到理想的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就像他在瓔姨死後,遇上她懂得把握一樣。璇姨接著說,爸爸對過世的瓔姨的那份舊情,不妨礙他愛媽媽,正如媽媽愛上蕭叔叔,不表示她就不愛爸爸了。她對爸爸的感情如今成了懷念,對蕭叔叔則是有光有熱的……反正,我應該做的是祝福他們,而不是任性地從中杯葛,這樣最受傷害的還是媽媽……」
說到後來,她竟是滿臉淚痕。慕鴻心頭一熱,一伸手便將她摟進懷里,任她濕潤的臉頰貼著身上的衣服。
五月天的氣溫可以達到三十度,慕鴻出門時穿的是卡文克萊的短袖襯衫,彈性的布料合身地貼著他挺拔結實的上身。皚蓮隔著單薄的衣料仿佛可以感覺到他體內最細致的動蕩,他的體熱透過衣料傳來,他的心跳每一下都傳進她耳內,溫熱的男性氣息徐徐迷惑她的感官。
雖然不是頭一次靠他那麼近,但經過一個月的分別,皚蓮的心情從原先的不識情滋味到暗生情愫,最早先停留在曖昧、無知的情意已經撥雲見日,可惜的是,這份情意惟有她自知,蕭慕鴻是半點也不曉得。
他喜歡她嗎?
好幾次想開口問,卻礙于女性的矜持而欲言又止。哎,現在才知道暗戀一個人的苦,那種想要表白又怕被拒絕的惶然,惟有自己才明白吧。
「到家了。」看到熟悉的景物,慕鴻低頭對懷里的皚蓮說。
她沒再掉淚,只是半睜著一雙濕潤的眼楮煩惱地向前凝視。听見他的聲音,她抬起沾著水氣的睫毛,那眼中閃動的光芒令他的心無端地急促了起來。
當車子停妥,她仍沒有從他懷里離開的意思著他的衣襟,微偏的臉有抹惹人憐愛的嬌憨。
「除了今天之外,你還有時間……見我嗎?」她眼中的那抹脆弱的懇求讓他不忍拒絕,他寵愛地拉了拉她的馬尾︰「當然有。就怕你嫌我煩。」
「才不會呢!」笑意自她唇上、眼上開出,那雙柔軟的胳臂就纏在他頸上,鼻間嗅到她清雅的泛著一絲甜的少女體香,慕鴻不禁感到心醉神迷。
她仰看著他的神情多美呀,一種強烈的排山倒海而來,使他差一點俯向她去攫取渴望的甜美。幸好司機在這時候打開後車門,慕鴻回過神,悄悄做了個深呼吸,朝後退開身子。
「該下車了。」將渴望壓抑至體內深處,慕鴻不讓自己多想,因為只要他再想一下,極有可能不顧一切地跨越那條界限,到時候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然而,萌芽的情意豈是壓抑就能避得掉的?
時間流水似的過,轉眼便是十天。依依不舍地分離,那人什麼都沒說,沒事人似的走了,皚蓮這才嘗到相思的苦。但她不是個輕易放棄或是自艾自憐的人,早有打算。
蕭樺已經跟母親求婚,兩人預定七月結婚,屆時將帶著她一塊到歐洲度蜜月。皚蓮以要到英國游學為由,央求慕鴻代為安排,還要了他的E—mail,不時以電子郵件及電話聯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