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
隨著這聲大喝,那雙不知道淬煉過多少次死亡經驗的有力手掌掐上對方的喉嚨。
第五章
單鐸感到喘不過氣來。
真奇怪,這明明不是他的身體,為什麼他天殺的這麼有感覺?
在求生的意志下,他勉強舉起沒受傷的手阻止這種殘暴的行為,趁對方手掌略松時,從疼痛的喉頭擠出聲音。
「你是想掐死我,還是掐死自己?!」
大佑全身一震,腦中轟然作響,遽然放開手,眼中流露出自我厭惡和恐懼。
天哪!他差點就做了蠢事!
在單鐸的咳嗽聲中,他惡狠狠的撂下警告,「你要是敢踫她,我絕不饒你!」
單鐸表情復雜地看他一眼,眸光里充滿容忍。
「踫她是你的身體,可不是我的,你氣什麼?」
「反正就是不可以!」他可不管是誰的身體,總之不行。
單鐸心里好氣又好笑,這家伙的醋勁未免太大了。
「就算我不踫她,將來也會有人踫她,除非你想自己踫她。不過,那踫她的就會是我的身體了。」
大佑緊握著拳頭,他該死的說對了。
「何況你的警告未必對我有用,這具身體是你的,我就不信你舍得殘害自己的身軀。」
他又說對了。大佑陰沉的眼瞪得快凸出來。
「我知道你很憤怒,但是你得搞清楚,造成我們目前這種困境的人並不是我。當然,我也沒怪你的意思。畢竟,如果當時你沒有沖過來,搞不好我就一命嗚呼,連在這里受你氣的機會都沒有。」
見他不發一語,只是將一張青銅般的臉繃得更緊,單鐸無奈的接著道︰「我只是在做李大佑會做的事。難道你要我披著李大佑的皮去做單鐸的事嗎?」’
大佑聞言呼吸一窒,深沉的絕望在胸口涌動,俊臉蒙上死灰的慘白。
「沒有法子交換回來嗎?」
「再一道被閃電擊中?」單鐸擺出嫌惡的表情。「一來,即使我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是否有用還不知道。二來,我挺喜歡你這具身體,想再多用些日子。」
「你別胡來喔!」想到他對怡孜心懷不軌,大佑急得滿頭大汗。
「你別把事情想歪,我還沒這種閑情逸致,把時間浪費在把馬子這方面。」他逸出輕蔑的冷笑,似在嘲弄他貧乏的想象力。
「我才沒想歪呢!」大佑氣呼呼的掩飾自己的小心眼。「我是擔心你會利用我的身份為非作歹,畢竟你這幾年做的可不是正經事!」
一抹恍然飛進他眼里,單鐸牽了牽嘴角,冷哼道︰「原來你早就盯上我。怪不得你那位小女朋友會說在你公寓里看到我的檔案,虧你還編得出為我相親這種借口。」
「我沒編,是怡孜自己想的。我是警察,打擊犯罪是我的職責。不管你偽裝得多好,都無法否認你是國際軍火私梟鯨幫的大將這項事實。」
「你想抓我?」他眼中的鄙夷轉為玩味,「這可有趣了。現在官兵和強盜的身份顛倒,看你要怎麼抓我。」
大佑抿緊嘴巴,一語不發。
單鐸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心情必然是嘔得可以了,有如暴風雨前鴿灰慘暗的天色,搞不好還會有幾道刺目的電光閃動。
「你沒必要把我當成敵人,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他平靜地說。「倒是對我而言,你才是具威協性的那個。我納悶你那晚為何會出現在墓園。我是臨時起意,你怎麼知道我會去探望父親和弟弟的墓地?莫非有人告訴你?」
他的問題將大佑帶回當時的情境,一股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他苦澀的揚起嘴角。
「沒有人告訴我。說出來你或許不相信,你我之間存在著某種難解的心電感應,雖然之前未有機會和你面對面,但從你回到台灣後,我或多或少感應到你的思緒行進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我感應到你會去墓地,才冒著大雷雨隨時會傾盆而下,守在那里等。沒想到在你即將抵達時,一股危險逼近,我不假思索的沖過去想警告你,結果……」
後來的事,單鐸當然明白。大佑在替他挨了一槍後,閃電正好擊中兩人,陰錯陽差下,兩道靈魂歸錯了身體。這些都是他的親身體驗,此刻大佑為他挨的那槍,傷口仍隱隱作疼,提醒他這幾天來的經歷再真實不過了。
比起兩人靈魂交換的事,大佑說與他心靈相通的陳述反而容易被接受。
「事到如今,我不相信也不成,我們之間的確是有些古怪。」單鐸盯著他看,思緒越發清楚。「當我看到你出現在墓前的身影時,還以為弟弟單鐃重新活過來,站在那里等我。在我們靈魂交換時,我更看到另一個自己。我在想,如果你就是另一個我,也就是單鐃……」
「我是單鐃?!」大佑為這個推理錯愕不已,但他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腦細胞開始往這方向思考。
「嗯,單鐃是我的孿生弟弟,在他過世之前,我們可說是打從娘胎出來後就形影不離。」單鐸邊觀察他的表情,邊道。「單鐃死後,我的心里一直很空虛,仿佛失去了一半的自己。但當我靠近他的墓地,那份空虛感逐漸被填滿。」
「他是在六歲那年因食物中毒而死的。」腦中冒出夢境中的那一幕,消化系統腐蝕性的翻攪與疼痛,使得大佑渾身畏寒。
「沒錯。當時我們吃了親戚送的香魚片,女乃女乃到現在仍然為把香魚片給我們吃的事耿耿于心。」
「你活了下來,他卻死了。」
「是的。」單鐸的聲音里有著悵然若失的遺憾和憂傷。「當時我真的怨恨他為何不肯撐下去,撇下我一個人走,把所有的重擔和悲痛都留給我。他根本忘了我們一起發的誓言,要永遠不分離,長大後要像爸爸一樣當名正義使者。」
經由他的提醒,大佑才記起來。單父是名優秀的檢察官,他的意外死亡曾引起當局的懷疑,但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可證明是他殺,整件案子最後還是以車禍意外結案。
「單鐃因為死亡而無法守諾,你呢?」他忍不住提出一直盤旋在胸口的疑惑,沉痛的緊接著質問︰「你曾是最優秀的警校生呀,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警校,淪落黑道?」
單鐸沒有回答,目光越過他凝視遠方。
無法解釋的緣由讓大佑仿佛可以看見在他心海洶涌的狂濤巨浪底層下的每一道漩渦與暗流。如今,那些狂濤巨浪,漩渦與暗流也在他心底運轉了。
問題是,那些僅僅是感覺,大佑沒神通到單憑感覺就能理解他心里在想什麼。他看著他,某種極為暴力、深沉的怨恨在兩人心底沖卷,但那究竟是什麼?
他想知道,他卻不解釋,這讓大佑挫敗的重重嘆口氣。
「我無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單鐃投胎轉世,對那種事我一向是半信半疑,家里是虔誠的佛教徒,多少影響了我。加上發生在我身上的一些事,讓我不排斥朝那方面思考。其實,打我曉事之後,一直做著奇怪的夢。像是冥冥中的安排,我循著你走過的路一步步向前。從小學到大學,我們上同一所學校。高三那年,爸媽帶我去看姑婆,還到你父親和弟弟的墳上。面對單鐃的墳,那些曾經困擾過我的混亂夢境都具形了起來,像成匹飛揚的布不斷在我腦海里絞扭著、糾纏著、蒸騰翻滾、噴涌狂嘯!」
說到這里,大佑停頓了一下,凝重的看向單鐸,似乎想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什麼。然而,他的表情太晦澀了,大佑不情願的暫時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