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織雲還不知道,陶晏南已經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她心里佔有一席之地。她若不在乎這人,絕不可能將他掛在嘴邊,甚至為了擔心陶晏兩會取笑她,而練起她向來不怎麼感興趣的琴了。
「完了,下次見面時,他一定會逼問我,如果我彈不出一首曲子,那家伙絕對笑裂他那張大嘴,而我……天呀,如果這樣,我寧願死了算!」
表妹哭喪的語調,讓玉徽心疼起來。她柔聲安撫道︰「不會的,陶公子不會舍得笑你,我覺得他好像很喜歡你。」
「喜歡我?」織雲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怪叫了起來。「他見到我不是損我,就是取笑我,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織雲,那是你對陶公子有成見。我看他……」
「琴姊姊,你干嘛替他說話?」腦中閃過的思緒像不受歡迎的心蟲般在她耳邊飛來飛去,織雲懊惱的斂起秀眉,黑白分明的眼里有著明顯的困擾,語音跟著顫抖了起來。
「你該不會是……」
「織雲,你在亂想什麼!」玉徽好氣復好笑的打斷她。「我跟陶公子只有一面之雅,而且人家的眼光還直盯著你。」
「才不是呢!」織雲憂郁的垮下臉。「你一出現,討厭男的眼楮就像蜂兒聞到蜜般的緊盯住你不放,我看得一清二楚。」
「好酸的話喔。我的織雲妹妹,你是在吃醋嗎?」玉徽掩嘴輕笑,有趣的打量她。
「我才沒有!」她的反應是立即的,蒼白的小臉迅速漲起一抹粉紅,表情顯得既驚恐又不可思議。「他愛看誰就看誰,關我什麼事?我是不會喜歡那個討厭鬼的!他就會欺負我、輕視我,我討厭死他了!」
「那你會不會彈琴,彈得好不好,又關人家什麼事?織雲,你何必如此在乎他對你的看法?」
表姊的質問令織雲一時之問答不出話來。
對喔,她干嘛這麼在乎陶晏南對她的想法呀?他愛認為她不會彈琴就不會彈琴呀,反正她本來就不會。
可是……「這是面子問題!」她很快為自己的心態找到借口。「他越是認為我做不到的事,我非得做好不可,我要他為對我的輕視付出代價。等到他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時,我就可以看到他那雙自以為可以看透我的眼楮,露出的驚疑贊嘆,到那時候,我一定要狠狠的嘲笑回去。我敢說,討厭男那家伙絕對不會彈琴!」
「織雲……」玉徽拿表妹的孩子氣沒轍的搖著螓首。
「小姐,你這樣和陶少爺斗氣完全沒必要。女人以夫為天,等將來嫁進陶府,你還用這種態度對待陶少爺,不怕陶少爺生你的氣,不理你嗎?」
「綠兒,你胡說什麼?」織雲氣急敗壞的狠瞪丫鬟。「我才不會嫁給他呢!」
「小姐,這件事可由不得你。這樁婚事老爺、大人早盤算好,只等著陶家正式上門提親。」
「臭綠兒,我說不嫁就不嫁,你沒听見嗎?」
「小姐——」
「你再說,我就……」織雲氣得一張粉臉變成了豬肝色,玉徽怕她氣壞身子,連忙以眼神示意綠兒別再說了。
「織雲,你別氣了,綠兒不是有意說這些話煩你。好好好,我們不嫁喔,你可不要氣壞身子。」
織雲咬住下唇,之前的惱怒並沒有因表姊的勸慰而消失,反而增添一抹難言的酸楚,使得她泛紅的眼眶水氣蒸騰起來。
她分辨不出心里究竟是個什麼想法。為什麼在表姊順著她的話說不嫁陶晏南後,她被綠兒挑起的氣惱非但沒有消失,還難過得像失去了最寶貝的東西似的傷起心來?
她強忍住眼眶的淚,卻不曉得自己那副泫然飲泣的模樣有多令人心疼,她臉上易露出心事的純真又多麼容易讓人一眼看穿。
玉徽輕嘆一聲,友愛的將表妹摟進懷中安慰,凝結在織雲眼中的淚終于忍不住的奔泄,在她懷抱里低聲抽噎著。
「乖,沒事了。別想那麼多。」
饒是有千言萬語,玉徽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安慰起。織雲的少女心事她約略能體會,盡避自己是一丁點經驗都沒有,但藍家的表姊妹,甚或是四房表嫂,都喜歡找她說心事,她听多看多,對男女間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織雲嘴里說討厭陶晏南,心里卻是喜歡他的,只是礙于顏面不肯承認。
傻丫頭,這麼固執,將來可怎麼辦好?
她輕聲嘆息,目光越過織雲頭頂,看向蒼郁的花園景致。薔薇花壇前的秋千架空蕩蕩沒個人影,讓人很難想像那里曾盈滿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語。
藍家除了老五出家為僧,其他四房各有居住的院落。不過四房的堂姊妹情誼交好,常常玩在一塊。
像這樣慵懶的晴朗午後,玉徽和織雲共住的彩繡樓是藍家眾姊妹最愛聚會的地方,這里總是人語喧嘩,充滿女孩們天真無邪的嬌笑。
然而,隨著友好的姊妹們一個個出嫁,彩繡樓漸漸冷落了,令玉徽心中不無感慨。
曾經多少人搶著玩的秋千現在卻乏人問津,空自在春風里擺蕩。
算來,藍家目前除了織雲外,就只剩三房的佳珍和四房的心妍還沒出嫁而已。兩人年齡相近,都才只十三歲,不過听說已有人上門提親了。
比起尋常的江南人家,藍家的女兒都嫁得稍晚。據說是藍家祖上有交代,藍家的女兒不得早于十五歲出嫁,藍家祖母說這是藍家人對女兒的疼惜,不願她們太早離開家。
所以織雲的姊姊們,都是十五歲後才嫁人。
她們個個賢淑溫柔,在謹嚴的家教下,薰陶出身為一家主母的風範,沒一個像織雲這樣都十六歲了還一派孩子氣。
玉徽對這點也無法說好與不好。織雲一生下來,就為與她同名的織雲坊帶來興榮的契機,使得藍府上下對她格外驕寵。或許是這樣,織雲才會長不大吧。而她越是天真無邪,家里的人便越是寵愛她。只是這項被家人珍視的優點,不知將來嫁人之後,是否同為夫家所看重。她不禁為表妹擔起心來。
「綠兒姊姊……」著急的呼喚聲從樓梯處傳來,玉徽回過神,低頭探視表妹,發現她眼中的淚水已流完,合著眼賴在她懷里,像是睡著了。
綠兒走出小廳,認出喚她的是新調進彩繡樓做雜役的香兒。
「香兒,什麼事?」她神氣的問著小丫鬟。
「綠兒姊姊,剛才少女乃女乃派人來說,她等會兒會和夫人過來看小姐和表小姐。」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還不快去燒熱水泡茶,我這就通知小姐。」
綠兒慌慌張張的回到廳中稟報,玉徽搖醒昏昏欲睡的表妹,替她將淚痕拭淨,在小臉上撲了些粉掩飾哭過的痕跡,捉住她受傷的手指蹙眉,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姨母。
「姨母看見一定會心疼的。」
「心疼就心疼嘛,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弄傷手。」織雲無所謂的道。
「你知道姨母不喜歡你學琴。」
「哎呀,我學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娘早習慣了。琴姊姊,你別擔心,娘頂多念兩句,不會真的罵人。對了,娘這時候來我們這里做什麼呢?」
也難怪織雲會有這樣的疑問。身為藍家二房主母的趙氏,需打理的事繁多,這時間才得空歇歇腿,該在房里睡個午覺,是什麼原因讓她午覺不睡,來這里探訪女兒和外甥女呢?
「小姐,會不會是陶家請人來提親了?」綠兒自作聰明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