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琍嬛不會騙我。」我雙手抱胸,防備的回答。「辜昱棠知道她即將結婚,所以誘惑她,以為這樣便可以不負責任。是琍嬛太痴心,上了他的大當。」
封銘的表情仍是驚疑不定,他眼珠子轉了幾下,最後選擇相信我,聲音低沉的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找他算帳嗎?」
老實說,我本來有這樣的打算,可是琍嬛一再求我不要聲張。我考慮到琍嬛的名譽,鬧出來總不好看,所以遲疑到現在。然而,總封銘這麼一問,我心中的憤怒再也無法隱忍。
「琍嬛早在上個月就以結婚為由,辭職在家,辜昱棠根本不曉得她懷孕的事。琍嬛不肯讓我去找他,她認為就算姓辜的知道,也會跟她父母一樣,逼著她把孩子拿掉,而她是想要這個孩子的。」
「辜昱棠目前不在國內,你想找他也找不到。我是不曉得辜昱棠知道琍嬛懷孕的事後會怎麼處理,不過琍嬛和辜昱棠共事許多年,對他的了解當然比我們多,姓辜的有可能真這麼做。」
「虎毒都不食子,辜昱棠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還是人嗎?」我氣憤道。
「嘉元,你不了解辜昱棠。」封銘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身為辜家次子的他,一直很有野心。他想當辜家的掌門人,就必須擠掉他大哥辜昱杭,可是辜昱杭這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辜昱棠為了與他分庭亢禮,卯足勁說服永安集團的總裁陶安將掌上明珠許給他,兩人訂婚時的豪華排場還在社交圈流傳了許久呢。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會對琍嬛肚里的孩子負責?失去陶家的支持,他就等于失去和辜昱杭爭權的籌碼。」
我的頭開始疼了起來,情況遠比我能想像的要復雜。
「我才不管這些,我只知道不能放了姓辜的!他該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起責任。」
「就算把事情鬧大,辜昱棠未必肯跟琍環結婚。」
「琍嬛也未必希罕跟他結婚呀!」我悻悻然的道。「我只是認為有必要替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討回公道。再說,我不願見到第二個琍嬛受他欺騙,一定要把他的真面目公諸于世。」
「那你要怎麼做?」
「至少……」我靈光一閃,腦子里突然迸出一個主意。我當然曉得和辜昱棠硬踫硬,吃虧的是自己,畢竟我的後台沒他硬。但是如果……
「我去找他末婚妻,把他的丑行告訴她。至少該讓她在婚前認清辜昱棠的真面目,不能讓她被他蒙蔽。」
封銘雖然沒有很熱烈的附和我這個主意,但從他猶豫的點頭看來,顯然並不反對。我立刻把握機會。
「你一定認識辜昱棠的未婚妻吧?」我問。
他朝我揚揚眉,好像在問做什麼。
「可以安排我跟她見面嗎?」
他恍然大悟,有些為難的說︰「嘉元……我跟她沒這麼熟。」
「只要能跟她踫上就好,又不要你替我們引薦。」
「嘉元,你不是說笑吧?」他的表情好像我說的是什麼天方夜譚。「你從來沒跟女人搭訕過,憑什麼以為你可以從從容容的跑到她面前,介紹自己是被她未婚夫玩弄的女人的前未婚夫?你做不到的!」
「那是我的事!」
被人一語道出自己的弱點,使我的臉頰頓時像被人摑了巴掌似的熱辣起來。我承認面對陌生女子時,是有點靦腆,但為了琍嬛,我一定會克服。
封銘對我的固執無可奈何的搖頭。他知道我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會排除萬難做到。即使他不幫忙,我仍會想辦法見到辜昱棠的末婚妻。為了不讓我莽撞行事,他只好答應。
「在我安排你見陶小姐前,不可以意氣用事。」他眼光灼灼的盯著我看,直到我承諾照辦,才旋身離開我辦公室。
※※※
封銘的辦事效率之高,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他會藉故拖延我,等我火氣消了後,再安排我和辜昱棠的未婚妻見面。沒想到三天不到,他就給了我一張請柬。
我看了一下,是陶家長子陶琛的生日舞會邀請函,地點就設在陶宅。
「陶安只會在舞會開始時露一下臉,畢竟跳舞是年輕人的活動。等他離開後,你可以找機會向陶小姐邀舞。」封銘將請柬給我時如此建議。
依照他的說法,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會參加她兄長的生日舞會。陶琛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正式的女友,陶琴順理成章擔任舞會里的女主人。而在舞會上向女主人邀舞是很正常的事,陶琴多半不會拒絕。
問題是,我不會跳舞呀。
這點我很識相的沒對封銘說,只問他︰「辜昱棠會不會來?」
「他還在德國跟一家大藥廠談進口代理合約,趕不及回來。」
我松了口氣。不是怕面對他,而是怕見到他時,會忍不住沖過去K他一頓。
就這樣,我在舞會當天開車來到陶宅。
現場稱得上冠蓋雲集,昂貴的進口名車從陶宅寬闊的庭園,停到附近巷道。由于我到得比較晚,繞了好幾圈才為我那輛福特轎車找到停車位。等我趕到舞會現場,陶琛的生日舞會早不知道開始多久了。
我沒見過陶琴,要從滿室的衣杏鬢影里認出她來,對我有如天方夜譚,遑論還要向她邀舞了。
都怪我沒事先向封銘要一張陶琴的照片,但話說回來,封銘不見得有。他不是那種會收集名媛照片的男人。
在陶家氣派的大廳角落發呆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胃里的咕嚕聲提醒我先到自助餐檯取用食物。
舞會里擠滿人潮,連要找個位子坐下好好吃一頓都挺困難的。反正繼續待在大廳,我也認不出滿屋子衣飾裝扮時髦華麗的女性哪個是陶琴,索性端著餐盤走出法式長窗,靠著露台石欄桿吃我的食物,邊欣賞夜色下別有一番風情的庭院。
一株高大的茄冬從露台右前方向上挺生,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人工照明下呈現赤褐色的樹皮。我不曉得它有多高,茂密的枝葉朝上生長,應該可以到達二、三樓吧。
我收回視線,看向庭院。柱形的立燈投射出淡黃色的光線,制造出眼前如泛黃照片一般效果的矇攏美。風吹葉動中,枝葉婆婆的沙刮聲跟著響起,一股淒涼隨風飄送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發,拂過我西裝,也鑽進我的心。
室內隱約傳來的音樂聲和人語喧譁,和室外的冷清相較,形成寂寞和繁華的強烈對比。我像是處在兩地之間的夾縫,既不甘願適應寂寞,也無能融入繁華。
一時間,腦子里湧人許許多多淒涼傷慘的句了。
壁蓋滿京華,斯人獨樵憚。這說的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嗎?
棒著一道玻璃,窗里的世界是那樣熱鬧繁華,窗外的世界卻是淒寂冷清,而可進出窗里窗外的我,在熱鬧繁華中越顯格格不入、孤獨寂寞;在淒寂的世界里,又勾起愁情,陷入李清照「聲聲慢」里的「淒淒慘慘戚戚」的情緒中。
我未曾這麼多愁善感過,但此情此景,卻讓我無法自拔的陷入自憐的悲情里。
我感到琍嬛向我提出解除婚約要求後,我那屢受壓抑、沒好好治療過的傷口正隱隱作疼。我甚至可檢視到傷口嚴重到流出黑血及長出發臭的膿,並同時體悟到我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瀟灑、無所謂,而是內斂的個性,讓我不曉得該怎麼發洩受傷的情緒。
我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把所有的不滿發洩到琍嬛身上。可是她已經這麼可憐了,我豈忍心再傷害她?
自幼的教養不允許我這麼做,何況我對琍嬛仍有份難以割捨的情分,畢竟她是除了母親外,在我生命中佔最大分量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