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桂兒,快請大夫來!」她大驚小敝地呼嚷著僕婦,嫣然著急地搖頭。
「我……我沒什麼,只是……嗯,有點疼而已。」她搭住胸口道。
斌婦人眼中有著迷惑。「你不是腳受傷嗎?」
當嫣然尷尬地轉開臉時,她卻像是恍然大悟地笑開懷。「我懂了。人家說十指連心,腳筋大概也連心吧,難怪妹妹會心痛。天行也真是的,一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不會來陪一下妹妹。」
「他忙吧。」她囁嚅地為未婚夫辯白,曲握成拳的手抵住不斷抽痛的心房。
「難得妹妹這麼體恤他。」貴婦人向她拋了個曖昧的眼色,嫣然抖落唇邊的苦澀,勉強回她一笑。
「咱們別管他了。我吩咐廚房替妹妹熬了些人參烏骨雞粥,還有幾樣清簡的小菜。甜點是冰糖燕窩,給妹妹補身子。」貴婦人向隨身侍女吩咐,很快地桌面上便張羅了一盅盅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食。
「桂兒,服侍小姐用餐。」貴婦人揚起嬌美的芙蓉臉蛋,倨傲地對侍女下令,轉向嫣然時,再次堆滿笑。「妹妹若有什麼需要,盡避告訴大姊。原諒我不能陪你用餐,我家那兩個小表見我不在就作怪,怕女乃媽管不住他們,我得看著去。」
「夫人……」
「叫我大姊就行了。」像來時如一陣風般,美艷貴婦的離去更像旋風般迅速俐落,嫣然怔忡地凝視她離開的方向,許久之後才在桂兒的催促下,食不知味地享用美食。
她真的好心痛,若不是桂兒在一旁服侍,她一定、絕對、必然會哭得很淒慘。嗚嗚嗚……心好痛,可惜了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入口後全和著她往肚里吞的眼淚成了苦澀。
為什麼這樣?
她就不會晚點再過來告訴她這樁令她夢醒、心碎的消息嗎?等她享用完這頓難得一嘗的美食,再告訴她嘛!一個死刑犯總有先吃飽好上路的權利吧?
可惡,好討厭!
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吃到這麼精致的菜肴,卻因為心里的苦而走味,氣死人!
連甜郁爽口的燕窩吃到嘴里都澀澀的,嫣然的味覺徹底被變壞的心情打敗。
寧為雞口,不為牛後。
盡避有夫婿的寵愛,當人家的妾注定是沒什麼地位的。可惡,她明明是正室,怎麼隔了十六年就走樣了?君天行,我恨你!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娶了別人?
嫣然恨不得捶胸頓足,但一來有桂兒在場,不好發作,二來她知道一定會很痛,只好作罷。
看那位貴婦人雍容華貴的樣子、慣于頤指氣使的作風,嫣然清楚對方的出身非富即貴,她一個窮哈哈的小村姑,怎麼跟人家比?何況剛才人家還很大方、很親蔫地喊她妹妹,分明是佔定正室的位置了。嗚……她不要啦,還她的正室來!
不嫁了,回去告訴舅舅她不嫁他,雖然他是那麼英俊、溫柔、體貼、多金……反正,她不要嫁他了,她絕對不要當他的妾,隨便嫁個人也比嫁他為妾好!
嗚……想哭,卻得命令嘴唇往外咧,硬教眼淚往肚里吞,只等桂兒收拾好餐具往外走,硬擠出來的歡顏瞬間垮了下來,淚珠兒撲簌簌往下掉。
把握機會使勁地哭,桂兒一會兒就回來了。她將臉轉向床里,用袖子遮住,這樣桂兒就不會發現了吧?
冷冷的淚落了滿腮,嫣然努力控制胸臆間五味翻轉的情緒。桂兒在床邊喚她吃藥,她裝睡,可是桂兒仍不放棄,還用可憐兮兮的哭腔喚她,嫣然心軟了下來,只好硬著頭皮、紅腫著眼瞼轉向她。
「小姐,你怎麼了?」桂兒大驚失色。
「我腳痛。」她勉強笑了一下。
別兒像是想不明白腳痛可以哭得這麼傷心的道理,低聲安慰了她幾句,服侍她將藥汁服下,告訴她晚點大夫會過來替她換藥。
而後,嫣然就躺在床上,對著層層床幔發起呆來。
陽光透過紗帳照射進來,卻溫暖不了嫣然冰冷的心。她幽幽嘆氣,十年來的委屈酸酸澀澀地漲滿胸臆。她是怎麼了?從不回頭看的人,為何在此刻會被以往的傷心事所困擾?
她不明白。
從再度和君天行重逢後,她就什麼都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如果——五年前他問了她名姓,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否他們就會有美滿的姻緣?可是……粉白柔女敕的唇瓣輕顫了起來,那兩個孩子看起來不只五歲,他早在那之前就成親了!
壓抑的悲痛自唇間逸出一聲,淚,不經意又溢滿眼眶。
「小姐,小姐……」桂兒突然的呼喚嚇了嫣然一跳,還以為哭聲被人听見。
「桂兒……」她遲疑地應了聲,吸了吸鼻子,以袖子拭掉淚漬。
「小姐,你醒了啊。」桂兒松了口氣。「有位周公子自稱是小姐的朋友,希望見見小姐。」
「周公子?」
「他叫周書宇。小姐認識嗎?」
別兒的聲音里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奇,但是嫣然無心理會。
「他在哪里?」她勉強從床上起身,桂兒掀開簾帳過來扶她。
「人在大廳。小姐要見他嗎?」
「好吧。」周公子對她那麼好,又來看她,總不好意思不見吧。可是腳受傷不能走路呀,嫣然濃密有致的秀眉蹙了起來。「桂兒,可能需要麻煩你扶我到大廳。」
「小姐不用擔心,我去叫人準備軟轎。」
別兒興匆匆地跑出去,半晌之後便回來,還打了盆水服侍嫣然淨臉,替她梳理散亂的鬢發,直到鏡中的人兒再度光鮮亮麗起來,才吩咐外頭兩名勇健的僕婦扛了軟轎過來抬她。
嫣然還是頭一次坐這種轎椅,好奇心之外還有種麻煩人家的不好意思。
從她所住的院落到大廳要好一會兒,沿途花木扶疏,雖是秋天,還是有應時的花朵輪番開放,陽光自枝楹間斑駁灑落,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沒多久便來到大廳,周書宇一見到她立即雙眼發直,眼光無法移動分亳。
他知道嫣然很美,可不曉得她有這麼美麗。
盛妝的她,艷若桃李,華貴的氣質像王者之花牡丹。只見娉婷嬌弱的佳人在俏麗的小丫頭攙扶下,單腳跳向大廳後部的座榻。她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那嫣然回眸只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令周書宇屏住呼吸。
「勞您久等了,周公子。」甜柔的嗓音、溫婉的笑容,並不因為她裝扮的不同而有所改變。仍是那個善體人意、溫柔可人的宋嫣然。
「哪……里,我沒等多久。」就算等再久都行,只要能一睹佳人的麗顏,周書宇覺得自己縱使等上一輩子也無所謂。
「您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嫣然困惑地問。
「呃……」周書宇靦腆地笑了笑,「是從周老師那里听說的。我又問了姚大伯,才曉得宋小姐昨兒個受了傷,暫時在君府休養。」
從這座裝潢氣派的大廳,便知道君家主人富可敵國的財勢並非只是傳言。看向嫣然身上高雅華麗的衣裳、發上的金釵玉鈿、耳垂的明珠珥王當,周書宇心里不禁興起懷疑。就算嫣然救了君家主人的一對外甥,君家主人留下嫣然,還裁制華衣、用上等珠寶裝飾她,這種種作為好像有違一般常理。
「謝謝您來看我。」嫣然習慣性地綻出美麗笑顏回應。「太麻煩您了。」
「應該的。」周書宇以熱切期待的眼光凝望著她。嫣然曉得自己的笑容有多美嗎?自眼瞳深處往外擴散的笑意,可以像陽光般燦爛,也可以如月光般柔和,讓人好想自私地將她所有的笑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