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看怕我傷了你的寶貝妻子才是真的。」鐵嬋娟嘴角噙著抹冷笑,搖著扇子,臉容顯得很平靜。「兒子成親後便是媳婦的,連娘都不放在眼里。」
「兒子不是不將娘放在眼里,而是娘的心里容不下兒子。」戰雲淒苦地一笑。「或許娘在恨爹時,順便將兒子給恨上了。」
「戰雲,你胡說什麼?」鐵嬋娟像被說中心事般煩悶起來。
「不是嗎?如果娘心里有兒子,就能體諒到兒子的難處。我好不容易說服天香公主跟我回來,如果娘不能體會兒子這份苦心,兒子只好做個不孝之人,帶公主回去北京當個啥事也不用做的安平侯。」
鐵嬋娟心頭一震。
「說來說去就是為了那個小狐狸精。」
「天香公主不是狐狸精,娘最好記住她是尊貴無比的公主。」為了天香的安全,以及牧場的平靜,戰雲只得冷冷地提醒母親。
「呵,公主?要不要你娘見了她便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倒不必。」戰雲平心靜氣地回答。「天香不是那樣驕矜的媳婦,只要娘以禮相待,我跟天香便會感激不盡。」
「哼,這麼說來,你今夜來我這里,不是為了孝心來探望娘,而是來警告我的!」
「兒子不敢。只是有些話還是敞開來講好,免得往後造成誤會。」
「呵,你倒敞得真開。」
「既然娘都明白了,兒子不打擾娘安歇,兒子告退。」戰雲向母親跪安後,隨即離開。
鐵嬋娟鐵青臉瞪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心里惱恨極了,只听見啪的一聲,那把輕羅小扇自中間被她折成兩半。
屋里頓時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紅衣噤若寒蟬地木立一角,仿佛可以感應到鐵嬋娟的憤怒。她知道夫人不可能善罷甘休,心里為戰雲著急,卻是無能為力。
月影漸漸西斜,燭影越燒越短,盡避兩腿站得發麻,紅衣仍木然如一角的家具擺設,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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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睡了一整夜,天香顯得精神格外好。侍女替她梳好頭後,在戰雲陪伴下,享用早膳,其中一碗香濃的牛女乃,是牧場大清早剛擠下的鮮乳。
「在宮里偶爾有喝,可是這碗好像特別好喝。」天香贊道。
「那是因為這里的水質、牧草都特別好的關系。」戰雲驕傲地回答,眼光贊賞地停留在妻子一身鵝黃宮裝,綴飾著金步搖、點翠頭面及一對金鳳簪的雲鬟霧鬢,雍容華貴中顯現無比嬌柔。
「等會兒我陪你四處走走。」他含笑看著妻子,在她柔女敕的臉蛋上輕吻一記。
天香習慣了他的溫存,遂賴在他懷里撒嬌,抬起明媚純真的嬌靨笑道︰「不用去向公公、婆婆請安嗎?」
「今早起晚了,反正午膳、晚膳時還會踫面。」想起父親和母親,戰雲的好心情便不見了。
「你臉色不太好看哩。」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樣。
戰雲心里感動,什麼時侯這位嬌貴的公主,也懂得體察別人的心意了?他心疼地摟緊她。
「昨天回到家,一時激動沒睡好而已。」不想把心事帶給她,戰雲隨口搪塞,拉住天香的小手走出屋外。
昨兒夜色昏暗,沒瞧清楚園里的布置。天香跟隨戰雲來到屋外,發現所住的這座小樓正門檐下有一橫匾,題為「有鳳來儀」。
「這原本就有的嗎?」天香好奇地問。
「不是,準是娘弄的。」戰雲意興闌珊的回答。母親向來勢利,得知他娶了位公主,還不大肆巴結嗎?若非天香酷似心憐,她定會是最慈祥、疼愛媳婦的婆婆。
「婆婆倒是有心。」面對戰雲憂悶的表情,天香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的事,顯然嚇壞了她,而婆婆眼中的恨意,仍令她耿耿于懷。
兩人沿著花園步道前進,到處可見奇花異樹、重閣復廊,端的是富麗堂皇。來到一座水池,天香的目光被池中那座高約一丈的珊瑚樹吸引住。
「我只在《西京雜記》讀過漢代上林苑里的積草池有座‘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條’的珊瑚樹,為南越王趙佗所獻,號為烽火樹,沒想到也能在這里看見。」
「我娘是夸張了點。」戰雲愀然不悅道。
「看來飛白姐夫說戰家富可敵國,並不是妄言。」她嬌憨地伸了伸舌。
「什麼富可敵國?我娘就是愛招搖。」戰雲冷哼了一聲,看到從小長大的家,被母親搞成這副模樣,心里便有氣。她是做給誰看?天香在宮里,什麼寶貝沒見過?用得著這樣嗎?
「你好像對婆婆有意見的。」
「天香,你不懂。」他略感煩躁地望向遠處連天的草原。
「我的確不懂,你何不告訴我呢?」她嬌庸地偎依在他懷里,戰雲低下頭凝視她帶笑的天真明眸,心里的憂煩盡去。
這是什麼樣的一對眼楮?清澈坦白的仿佛隨時都可以映出看著她的人的情緒,讓人不忍將憂愁帶進那對如明鏡般的眼眸,只想深深沉溺其中。
「我怕嚇著你了。」他憐惜地吻住那張甜郁的小嘴,將她娉婷裊娜的嬌軀摟貼在身上。
天香感覺到他的硬挺,羞紅臉。
「人家現在就挺害怕的。」她愛嬌地輕推著他,戰雲哈哈一笑,又恢復了開朗。
「走,我帶你到牧場看看,別理會這座俗麗的花園了。你還沒看過成百成千的牛羊移動吧?保證你會看得目瞪口呆。」
「好啊,我的確想知道牧場里有什麼魔力,讓你寧願舍棄京城的繁華,一定要回來。」她深深看進夫婿眼里,雪白的容光閃爍著柔情的光輝。
心弦像是被什麼撥動了,一時之間,戰雲感到情潮澎湃起來,盡避稍遠處不時有人在走動,他卻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天香。
他的妻子,這位出身嬌貴的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他她想了解他。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她頭一次明明白白地回應他對她的愛戀。
戰雲心里的感動難以言喻,只想大聲吶喊出心里的快樂。他抱起妻子轉圈,像瘋子一樣大叫大笑。
「我好快樂!」
「你瘋啦?」天香抱緊他的頸子,訝異地問。
「是,你不是早知道我為你瘋狂嗎?」他抵住她光潔的額頭,深情款款道。
他眼中的熱情震動了天香,她比任何一刻都要真切感覺到戰雲對她的情真。迎向他索求的唇,天香心中盈滿無與倫比的幸福感覺。她不再羨慕玉笙對新晴的溫柔,因為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愛。
「我愛你。」她在他唇間盡吐愛語,感覺到戰雲顫抖的臂膀,將她緊緊摟靠在呢喃著愛語的胸口。
這一刻,她心里再無遺憾,憂傷和不安仿佛都悄悄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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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頭一次看戰雲盡展馬上英姿是在當天午後。
他們沒有回主屋用午膳,而是跟著牧場里的工作人員吃大鍋飯。
這對天香而言,當然是很新奇,對牧場里的人來說,能跟尊貴的公主同席吃飯,無疑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這位公主並不如他們想像般高不可攀、頤指氣使,相反的卻是平易近人,天真可愛,讓人只想盡情寵她。
午飯過後,兩人休憩了半個時辰,來到佔地有五畝大的騎馬場。一群光著膀子的年輕人,如生龍活虎般在場子里活躍。
昂責騎馬場的張管事陪伴在一旁,見戰雲眼光繞著一匹被幾名年輕漢子手持套馬竿拼命追趕得滿場飛舞、猶不肯馴服的通體墨黑悍馬,上前笑道︰「少主,這是今早咱們在山野間埋伏了十日才捉到的一匹野馬,少主若有興致,不妨出手教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