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冷得沒有溫度的清麗人兒站在後院和中庭相通的月洞門口。她冰霜似的容顏沒有表情,倒是那對冷冽若寒潭的眼眸里閃射出一抹夾雜著無法置信的憤怒,直勾勾瞅向仍相偎依的人兒。
天香張圓紅潤的唇瓣,傻傻地瞪著對方走近的身影。據她所知,宅子里連她只有五個人,什麼時侯冒出了第六個人?還是個大美人哩,她跟戰雲是什麼關系?為什麼看向她的眼光,像是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地,恨不得將她給碎尸萬段?
戰雲看清來人,不禁大蹙其眉。
「白霜,你來這里做什麼?」
這白霜,連同銀袖、綠枝和紅衣,是他母親身邊的四名侍女。這次他追蹤銀袖來到江南,得知她和綠枝奉母親之命要來對付賀夢依,沒想到連白霜也被派來了。
白霜收斂眼中對天香的恨意,恭謹地垂下頭。
「白霜奉夫人之指示前來尋找少主。」
「為什麼不依禮求見,反而偷偷模模地從後院逾牆過來?」
「白霜若依禮求見,只怕少主避不見面,也難過哈薩那關吧。」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戰雲蹙額擰眉,身邊的天香感應到他極大的不悅。
「那你鬼鬼祟祟地逾牆進來,到底為了什麼事?」戰雲硬生生忍下心中的怒意,語氣譏諷地問。
白霜看向天香,眼中閃過一道陰狠光芒,天香忍不住打起寒顫,頭皮發麻。
「少主容白霜單獨面稟。」
戰雲冷哼一聲,用力摟了一下天香,溫柔地在她耳畔喃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玩,我去去就來。」
快去吧!
天香在戰雲親密地將唇印在她頰上時,在心里喊道。他要是再不趕快離開她,那個叫白霜的殺人似的眼光,就要將她給凌遲處死了。
「跟我來。」戰雲走向白霜,示意她跟他步往前廳。白霜恭謹地等他超前走上五大步後,瘦長縴麗的身影在舉步向前時,突然腳跟後轉,朝天香猛撲過去。
她的身影有如風馳電掣,但不夠快,戰雲一發覺空氣振動的聲音不對,顧不得轉身,立刻閃電般後退,剛好來得及將身體擋在白霜和天香之間,攔截住那拍向天香的致命一擊。
「啊——」天香的尖叫聲,夾雜著戰雲的一聲悶哼,以及白霜驚慌、痛苦的呼聲,幾乎同一時間,空氣中傳來衣袂撲風的聲響,金姥、銀叟和哈薩從不同方向趕來。
只見戰雲口吐鮮血,白霜臉色蒼白、口角滴血地坐倒在地,天香則被嚇得呆似地抱住戰雲不放。
「滾!」戰雲臉色如霜,淒厲的眼中射出如炬的憤恨瞪向白霜。
白霜張口欲辯,卻只是頹然地低下頭,護著右手,腳步踉蹌地離開。
「少主!」哈薩大跨步來到戰雲面前,及時抱住他軟倒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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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在房里踱步,戰雲正在她的床上接受治療。
為什麼他們不把他扶到別的房間?為什麼一定要在她住的房間、睡她的床?
不是天香沒有同情心,戰雲為了救她而受傷,她很感動、也很擔心,可是打傷他、要殺她的人是他的僕人,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她只是無辜、倒霉的受害者啊!
苞他在一起真的很危險,不是要擔心他會對她動嘴動手,就是害怕會被偷偷愛慕他的女性屬下暗殺——這是天香唯一想得出白霜要殺她的原因——她越想越怕,越覺得留在戰雲身邊太危險了。
得想個辦法,趕快溜出去。
銀叟為戰雲療傷完畢,金姥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天香皺了皺鼻子,替戰雲感到難過。這藥一定挺苦的,可憐的戰雲。
此時已是黃昏時侯,天香的肚子餓得哇哇叫。在宮里時,御廚總會準備些精致的小點,提防她這位金枝玉葉主會餓著,在這里可沒那麼好命。因為戰雲受傷的關系,大伙都忙著照料他,而她向來少量多餐,中午只吃了一小碗面就吃不下,難怪現在會餓得難受。
唉,自從被他擄來後,她好像難月兌肚子必餓的命運。
「姥姥。」見金姥朝房門外走,天香忙拉住她。
「孩子……」金姥慈和的眼光鎖住她。
「姥姥,既然戰雲受傷,這間房讓給他,那是不是可以幫我安排另一個房間,或者干脆放我離開,免得再替各位添麻煩……」
「這……」金姥的眼光和銀叟的在空中交會,做無言的溝通。銀叟蹙眉沉吟,正待答話時,床榻上傳來一聲呼喚。
「夢依……」戰雲低低的申吟,震動了正在服侍他的哈薩。只見這個黑鐵塔似的巨人,走到圓洞形落地花罩前,表情嚴厲地瞪向天香。
「不行,少主要你。」
「喂,你別不講理嘛。男女授受不親,總不會要我跟他一起睡吧?」天香睜大明眸,不以為然地道。
「夢依……」戰雲又低低喚了一聲。這回哈薩大嘴抿得更緊,喑暗的眼眸不妥協地瞅住她。
「他喊的又不是我。」天香還要強嘴。「我是天香公主,不是賀夢依。」
「夢依……」
又來了。天香孩子氣地用兩只手掩住耳朵,拒絕那催魂的叫喚。
「你來!」哈薩一個箭步便竄到她面前,以八尺的身高威嚇天香。
仰頭瞪視那張紫膛黑臉,在他嚴厲的氣勢下,天香只得識時務。她嘟高紅唇,萬分委屈地順著哈薩手指的方向,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床前,小嘴里嘀嘀咕咕的。
「跟你說過我不是夢依了,還這樣叫我?我是天香公主,當今聖上的寶貝妹妹!你再這麼亂叫,我就……」
「嗯?」哈薩不知什麼時侯站到她身邊,天香嚇得跌坐在床上。
「夢依……」戰雲的一只手伸在空中,在哈薩嚴厲的眼光下,天香只得伸手握住。她扁著櫻唇,委屈的淚光在眼里閃爍,一顆淚差點掉下來。
這個死哈薩!竟這樣嚇她,嗚……她好可憐。
「夢依……」戰雲感覺到她柔軟溫潤的小手,心里踏實許多,大手用力一扯,將天香扯向胸膛。她一個輕呼,一手抵在他身側,怕會踫痛他的傷口。
其實天香不清楚他是哪里受傷。方才他吐血,只見哈薩神態緊張地將他抱進房里,而銀叟替他月兌衣檢查,隨即盤坐在床上為他療傷。她只約略猜測到他大概是受了內傷,白霜一掌印在他胸前,天香想,如果挨掌的人是她,胸口一定會很疼很疼的。
「夢依,你沒事。」戰雲張開困倦、無神的眼眸,見天香好端端的,掀了掀唇,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你能放開手,不但我沒事,你也會沒事。」天香撐得很辛苦,在他胸膛上方抱怨。
戰雲卻像是沒听見似的,反而用另一只手摟住她的頭,將她按向胸口。天香無奈,連撐都不必了,就這樣順勢俯在他胸上。
既然他不怕疼,她也甭客氣了。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戰雲低啞的聲音,似含著萬千柔情。
他傷成這樣,還說要保護她,天香忍不住眼眶濕熱起來。傻瓜!為什麼要沖回來護她?
直到此刻趴在他胸前,傾听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天香才肯承認乍然見到戰雲嘔出血來時,心里像是涌進了一道又痛又驚的疾風,頓時讓她感到驚心怵目、六神無主。
由于白霜的攻擊行動太快,直如電光石火般,天香只來得及興起一抹慌亂,便完全籠在白霜的殺氣下。在那刻,她連死亡的意念都來不及想起,自然感覺不到害怕。直到戰雲吐出攤在陽光下分外猩紅的血來。
那時侯,她才懂得各盡所能,好怕戰雲就這樣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