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還愛他,就沒什麼好計較了。」孟婷握住映竹的手,神色肅然,「縱然他曾經喜歡過一千個女人又如何?重要的是,你愛他,而他也深愛著你。映竹,別再錯過了,不是每個人都有第二次機會,若再逼著他投人別的女人懷里,你會遺憾終生。」
映竹哽咽一聲,握緊孟婷的手。
「謝謝你,孟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映竹……」孟婷深深嘆息,她不明白為何好事總是多磨,痴情的人兒總為情所傷。
第六章
北市近郊的夜空一片清朗.偶爾有幾朵浮雲飄過,一輪圓月盤踞天際,散發出黃色的月暈,將藍家花園照得明亮非常。
走出藍家客廳,正平抬頭凝視夜空,發現如鉤的上弦月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圓了,明月附近,還看到兩顆寒星與之輝映。
他蹙了蹙眉,覺得這個三角關系,頗似映竹、揚鵬和他。
他知道揚鵬已展開攻勢,每天一通電話跟映竹道晚安。真虧他想得出這個伎倆!正平不屑地嗤之以鼻,如果說一句話便能贏得佳人芳心,他早就娶得美人歸了。
但他的法子也不見得如何高明,映竹好像也沒怎麼軟化。她似有情若無情的冷淡,讓他卻步。是不是方法太溫和了?他摩擦雙掌,蹙眉。上回的厚臉皮攻勢好像還有點用,畢竟他吻到正平的臉,不是嗎?
他輕嘆一聲,對著明月吟詠︰「秋月鶯啼修竹里,仙家犬吠白雲間。」從七年前跟映竹分手後,只要有個竹字的詩詞,便會引起他特別注意。
「是‘春月鶯啼修竹里’,你把杜甫的詩改了。」映竹嘲弄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令正平喜出望外。
幾日來,映竹一直避免跟他單獨相處,怎麼今天反而主動接近?
「是。不過現在是秋天,所以改成秋月。」熾灼的眼光貪婪地吞噬月色下更形清麗的美人兒。
映竹羞澀地避開他凝視,狂亂的心因正平的眼光而失速跳動。
「在夜觀星象嗎?」她輕聲問。
「是呀。」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她似玫瑰花瓣般柔軟的紅唇。「你回來的前一晚還是上弦月哩,現在卻已月圓。」
「哦?」映竹有些愕然,避開他深情的凝視,抬頭看天,發現果然是滿月。
他什麼時候養成夜觀星象的習慣了?
她回國前的那天是上弦月?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哩,正平竟然還記得。心里好像有某種溫暖的情潮凶猛地涌動了一下。
「今天十五了嗎?」她問。
「還沒呢,十四而已,月亮就這麼圓了。」正平朝她走近一步。
映竹全身的毛細孔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接近,裝作不經心地向旁邊挪開一步,偏過臉看他,發現他眼中閃著一絲氣餒。
真教她不忍心呀,映竹心里暗暗偷笑。
「我不曉得你這麼詩情畫意,還會對月吟詩。」
正平聳聳肩。「你出國後,我覺得先無聊;翻翻詩集,才發現那些詩人還真會猜人心事.把古往今來的傷心人情事都道得一清二楚,無論是情中蘊景,景中含情,翻來復去,說得人心里也淒涼起來。‘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也沒听過歐陽修有失戀過,卻能把那份心情寫得這麼真。」
映竹听了一怔,越發對正平另眼相看起來。這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盡避接過他幾首情詩,卻以為他是胡亂抄寫,沒想到他竟有這麼深刻的體會。
見映竹好像有幾分動容,正平不禁得意。
「‘銅簧韻脆鏘寒竹,新聲慢奏移縴玉’、‘蓼嶼荻花洲,掩映竹籬茅舍’、‘竹杖瓦鞋輕勝馬’、‘獨從坐幽篁里
映竹越听越是一頭霧水,這幾句沒啥相干的詩句,竟被正平湊在一塊。見他那張性感、豐潤的大嘴還要念個不停,她連忙出聲阻止。
「STOP!你到底在念什麼?這跟今晚的夜色有關嗎?」她滿眼狐疑。
「跟夜色是沒什麼關系,跟你有關系。」正平的表情越發地深情不悔。
「我?」映竹完全胡涂了,這幾句詩跟她有什麼關聯?
「對啊。」正平認真地點頭,悄悄移向她,富有磁性的聲音低沉如情人間的耳語。「里面都有提到‘竹’啊。尤其是那句‘掩映竹籬茅舍’有‘映竹’兩個字。‘獨坐幽篁里’的‘幽篁’便是指竹。你瞧,不都跟你有關聯。」
「你……」映竹被他的話搞得好氣又好笑。原來是這種關聯。正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聊了?
「還有喔,」正平像個被夸贊的孩子般急于獻寶,一雙漆亮的星眸迷人地在綿密的長睫下閃動。「‘百葉雙桃晚更紅,窺窗映竹見玲瓏。’及這兩句我最喜歡的;‘倦枕竹下石,醒望松間月’。」
映竹他的話逗得一笑,沒想到韓愈和王陽明的詩竟是因為「竹」字被正平欣賞。
「正平……你真有意思……」她掩嘴咯咯嬌笑。「‘百葉雙桃晚更紅,窺窗映竹見玲瓏’是韓愈詠百葉桃花的詩,可不是在詠竹喔。而‘倦枕竹下石.醒望松閑月’則是王陽明《西園》里的詩句,沒想到你有歸隱山林的打算。」
「我才不管他們是什麼意思,反正里面有‘竹’嘛。」他像孩子一樣賴皮地往她身上磨蹭。
映竹這才發現兩人站得如此貼近,一張粉臉漲得比百葉桃花還要紅,連忙退後好幾步,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嗯,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喜歡《西園》里的那兩個句子。只因為有‘竹’嗎?」
正平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的慌亂,兩眼射出獵食者般貪婪異光。
「能夠枕在竹下的石頭上,透過茂密的松葉凝望月色,是多麼愜意的事啊。」
見他那雙賊眼直往她裙長及膝的大腿上瞄,映竹便知道他不懷好意。敢情他的意思是想枕在她腿上?
「你……」她羞憤交加地轉開臉,肩膀一聳一聳的。
正平見惹惱她,連忙低聲下氣地陪小心。
「那也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其實枕在腿上也沒什麼,我便常瞧見我爸爸枕在我媽媽腿上……」
「你還說!」
「每當我說真心話.你都不準我說。」他喃喃埋怨。
映竹實在拿他沒辦法,想轉身進屋不理會他,偏又有正經事要跟他談,只好裝作不在意。
「算了,不陪你瘋瘋癲癲。我送你到門口,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為什麼不在這里說,要到門口說?」
「這樣可以早點把你請出去!」她嘲弄地道。
好無情喔。正平覺得心微微地發疼,但仍不死心。
「到門口的路很短,談不了什麼話。」
「我要說的話也不多。」她亮晶晶的明眸泄漏出一絲頑皮,教正平看痴了。
他從不知道映竹也有活潑開朗的一面。
她率先走向門口,正平只得跟過去。
「我想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
下定決心?下定什麼決心?正平狐疑地想著,驀地一股喜悅的活泉漫向他久經風霜的心。映竹該不會答應跟他結婚吧?
可是他還沒有向她求婚呀!
「我想明天就到公司上班,你說好不好?」映竹見正平默不作聲,不由得停下腳步,側過頭看他,剛好逮到他眼中閃過的失望。
「怎麼了,不願意我去上班呀?」映竹不解地問,她還以為這會讓他開心呢!
「不,我當然願意。」正平趕緊收斂起臉上的失望表情,「我剛才還以為你說的是別的事。」
「別的什麼事?」映竹好奇地問。
「沒什麼事。」正平尷尬地轉移話題,「明天我會接你一起去公司,再安排各級主管跟你做一下簡報,你就暫時用藍爸爸的辦公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