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心思,端木柏人俊眸微眯。這小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在他面前竟還耍這種小伎倆?
「小草,你覺得生父那種鬼東西,值得讓你背棄我的養育之恩嗎?」他轉向茱萸問道。
看準他們一家三口在茱萸心中的重要性,端木柏人不但沒刻意回避,反而還大方地將抉擇權丟出去。此舉彰顯的不只是他的自信,更是想藉由茱萸的回應,給這個妄想奪走女兒的混小子一個打擊,讓他看清自己的勝算有多微渺。
這一夜發生的所有事,讓茱萸至今仍處于震驚狀態,突然被問,腦袋一片昏沉的她完全答不出來,茫然的視線在爹與霍戎之間游移。
自從改名為端木茱萸,她就認定了爹娘,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其它親人,她的家人只有他們,以及一個一點也不像弟弟的弟弟,如今卻突然冒出了另一個爹,而且還是京城里的王爺,根本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那他想要帶她走,是因為打算交差了事,還是真的喜歡上她?這個突然掠過的念頭讓她梗住了呼吸。
所有的跡象都顯示出他別有居心,和爹所說的完全不謀而合,但想起他深情凝視的眼神、想起他握著她的溫暖感觸,一切都是那麼的真,那麼的美好,教她要怎麼懷疑他?
端木柏人的那句問話太銳利,逼得霍戎不得不看向她。
他該做的是用堅定的眼神鼓勵她眼他走,但當望進那雙詢問中帶著祈求的無助眸子,他的狡詐在這種緊要開頭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能怔站原地,讓茱萸將她的彷徨驚慌烙進他心里,成為深刻的傷痕。
看到兩人視線交纏的模樣,女兒的沒用讓端木柏人暗嘖在心,他上前擋在兩人中間成了屏障,不讓女兒被蠱惑。
「突然要你下決定是太強人所難了點,我會給你時間考慮。」他對茱萸溫柔說完,轉向霍戎挑眉揚笑。「別以為這是你的大好機會,這段時間我不會讓你接近她。煦兒──」他突然揚聲喊道。
霍戎正疑惑他喊的是誰,卻見一個俊秀的男孩推門走進,他才恍悟。方才的暗潮洶涌佔走了他所有的專注與心力,他完全沒注意到外面還有人偷听。
氣勢洶洶的端木煦一進房,就上前用力扯住他往外走,一邊怒目瞪視,一邊咬牙切齒說道︰「交給我,我絕對不會讓他跟小草說到話!」
端木柏人滿意微笑。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加上知道這人對小草做的一切,他相信兒子絕對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霍戎當然沒將高度只及胸口的小男孩放在眼里,但逞凶斗狠只會讓茱萸對他更加心寒,他只好毫不抵抗,任由這個小孩將他半扯半拉地粗魯帶離。
「你也回房歇息吧。」端木柏人看向茱萸笑道,面容仍是平靜慈愛,彷佛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
「爹……」單純的茱萸根本沒他那份深沉。她有好多話想問,還有好多事想說,她不能就這麼回房。
「與其浪費無謂的心力來說服我,倒不如靜下心把事情想清楚。」端木柏人揚手制止了她,而後淡淡勾笑。「我真的很遺慨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不然血緣一定可以為你染上一些狠邪,你的心腸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軟。我知道你懂,也知道你看得透徹,要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就看你自己了。」他鼓勵似地按了下她的肩頭,轉身離開。
方才還充滿震驚言論的書房如今悄然一片,那些話現在全在她腦中纏繞。
茱萸以為爹爹會強硬地扭轉她的思想,但沒想到他卻是全數放手,這樣的開明及體諒反而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生與育的親情取舍,直一實或虛假的愛情面貌,全成了無解的難題,讓她幾乎無力招架。
為什麼她不是爹娘親生的孩子?為什麼她不是端木茱萸就好……她倏地掩面蹲下,不住顫抖的縴細身子顯得脆弱又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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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等待結果的戚覺像是凌遲,霍戎反倒慶幸身旁有這個充滿敵意的小男孩陪伴。
時不時冒出幾句狂妄宣言加警告,還有那在熄燈黑暗中仍憤恨瞪著他的眼,讓他可以藉此分散心思,讓時間沒那麼難熬。
越是深入接觸她的家人,他越不禁懷疑自己為何能獲得她的青睞。
有凡事掌控在手的成熟父親,有直率宣愛、霸道又得人疼的可愛弟弟,他們確有足夠的資格去擁有她。被這兩個卓越出眾的男人包圍,再加上無微不至的疼惜及呵護,她的眼界該是無人能及才是,但、她怎會看得上他?
只要一思及此,他就冷汗涔涔。她只是一時迷惑了吧?他毫無勝算,心機用盡的他根本毫無勝算。
他已做好了接受否決的準備,但苦候一夜,得到的結果卻出乎他預料──
「我要跟他走。」
茱萸站在爹娘面前,哭到紅腫的雙眼無法遮掩,透露了她徹夜流淚的真相,足見她對家人的不舍,但強忍眼淚忍得身子顫抖的她,語里的堅定完全不容懷疑。
霍戎很少有說不出話的時候,他一直都是處心積慮的,就連陷入無可轉圜的劣勢,他仍不停止思索要如何逆轉。
但此時,他只能怔站原地,腦海里空白一片。得到以為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應允,他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她肯跟他走?在一切都被揭穿之後,她竟還肯跟他走?她還沒看清嗎?天真的她仍以為他是真的愛著她嗎?愧疚擊中胸口,痛得他無法思考,更沒有足夠的自持再掛上掩飾情緒的面具。
「……小草?」韓珞頓時紅了眼眶。
她昨天才從丈夫口中得知這些事,對丈夫的隱瞞行徑都還沒氣消,沒想到今天就听到女兒即將離開的消息。
「你先出去。」端木柏人看也不看霍戎一眼,平靜下令,那張俊容不見怒意,失去溫度的語調卻冷得令人發寒。
幸好在爹娘的堅持下,端木煦被排除在這場會議之外,否則乍聞惡耗,他不知要鬧了個怎樣的天翻地覆了。
那句冷言將霍戎震懾的心神拉回了些,憶起自己的任務,他順從離開,走遠之後又隱藏自己的聲息,俏然回至窗下。
為了成功,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偷听這種小奸小惡根本就微不足道,他只是想了解他們打算怎麼干預,以便預想防範對策,他並不是怕她被說服,絕不是!
強硬地將她那句不住在腦海回蕩的允諾抹去,霍戎要自己定下心神傾听動靜。他不願承認自己是怕茱萸改變主意,更不願承認是擔心她被他們用養育之恩勒索得為難心傷,將一切動機全解釋成是狡詐對峙的手段。
因為若不如此,他根本不曉得該以什麼樣的心態自處。
「小草,你是愛上他,還是想認祖歸宗?」端木柏人一開口就直接切進主題。
茱萸震了下,然後才緩緩開口──
「我永遠都是端木家的孩子。」說出這句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這句話等于間接回答了爹的問題,她知道她讓爹娘失望了,他們不求回報地養育她十多年,她卻為了一個男人說走就走。
「你當然永遠是我們的孩子。」見她掉淚,韓珞也跟著哭了,正要上前將她攬進懷里安慰,卻被丈夫拉在身旁。
「你難道沒看出來那個男人謊話連篇嗎?」端木柏人並未像茱萸預期中那般雷霆大怒,他的反應很冷靜,冷靜得令人費解。「我不認為你是這麼愚笨的人。」
茱萸抬頭,泛著淚光的眼眸直視爹爹,那眼神是如此令人憐愛,卻又透著令人動容的奮不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