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一輛亮得炫眼的橘紅色跑車旁,遠鵬這才不舍地放開紫珊,掏出鑰匙打開車門,紫珊才從他溫暖的體熱里回過神來。
「這是你的車?」她實在無法將眼前的跑車和外表嚴肅的遠鵬聯想在一塊。
「是我表哥的。我兩星期前才回國,暫時借用他的車。」遠鵬幫她打開車門,笑著解釋。
紫珊遲疑了一下,在他溫暖的眼光注視下,沉澱了心頭所有的不確定,坐進車子里。
看得出來,遠鵬的駕駛技術十分流暢熟練。握著方向盤的黝黑大手充滿力與美,而他盯著路面的冷靜眼光,更像鷹般犀利。
坐在他身邊的紫珊,耳邊流著醉人的古典音樂,鼻端聞著清爽好聞的氣味,而眼楮看到的又是遠鵬俊美迷人的側臉,不由得令她有些神智飄然,一股無比輕松的慵懶感席卷全身。
她靠向舒適的椅背,微笑地看著不斷倒退的夜景。車里的靜謐氣氛迷醉了她的心,也放松了她的防備,她比任何時候都要自在的面對異性。
盡避這輛車不屬于遠鵬,但他似乎運用了某種魔力,讓這輛不屬于他的車,也沾染了他獨特的魅力。原本時髦、炫眼的跑車,在他的駕駛之下,卻像一艘航行于平靜水道的輪船般,給人安適、穩定的感覺。
紫珊想起他提到兩星期前才回國的事,而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還是為了他爺爺生病的事才返國的。
「你爺爺沒事吧?」她提出了先前遠鵬沒回答的話題。
「已經從加護病房移到普通病房了。」遠鵬感激地對她一笑。「來參加永清和秋蕙的喜筵之前,我才到醫院看過他老人家呢,醫生說暫時不要緊了。女乃女乃這幾日為了爺爺的病,也擔憂得幾乎要病了,所以我便讓女乃女乃也住進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同時也可以陪陪爺爺。」
「令尊、令堂也為老人家的病擔心吧?」
紫珊隨口說出的話,令遠鵬神色黯淡下來。正當她自責多嘴時,遠鵬唇角逸出一抹苦笑道︰「先父、先母在我十歲時就因飛機失事過世,我是由爺爺、女乃女乃撫養長大的。這次回國,我發現自己是這麼不孝,爺爺、女乃女乃年紀這麼大了,我卻為逃避自己的痛苦,一離開就是八年,完全沒考慮到老人家的心情。當我進入加護病房,爺爺握著我的手默默流淚時,我頓時覺得好羞愧。我祈求老天爺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好好孝順兩位老人家,讓他們不再為我傷心難過,好好安享晚年。」
「老天爺一定會成全你的孝心。」遠鵬臉上的自責羞愧和眼中的淚光,扯得紫珊的心微微作疼,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溫軟的小手覆在他放在手排檔上的大手上。
遠鵬的手抖了一下,看向她的眼光驚人的溫熱。紫珊隨即收回手,一張臉漲得通紅。
「謝謝你。」遠鵬很快恢復自制,將注意力再度投注于路面上。「你是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我沒你說得那麼好。」紫珊咬住下唇道。
「不,你很好。」
「我……」紫珊張了張嘴,覺得在這里爭辯她好不好未免無聊了些,連忙轉移話題,「你跟永清一樣,都是研究化學方面的嗎?」
「是。由于自家的事業便是跟生化有關,所以大學時我才會念化學,到美國後,我也是朝這方面發展。你呢?」
「我在英國受高等教育,英國文學系碩士。」紫珊柔聲回答。
「哪個學校?」
「劍橋。」
「不簡單。」遠鵬贊賞的眼光看向她嫣紅迷人的俏頰,「那你對英國文學一定有相當的了解。」
「不敢當,只是有點涉獵而已。我從小就對語文很有興趣,而在歐洲受教育還有個好處,就是有個好環境能學習當地的語言。」
「這麼說,你除了英語外,還會其他國家的語言?」
「也只是法、德兩國的語言比較行而已,其他的並不嫻熟。」
「這已經比我好多了,我除了英語外,只會日語而已,而且還是因為工作的需要才學習的。回台灣之前,我正在進修德文,有機會找你惡補。」
「可以啊。」紫珊一口答應,或許是答應得太急切了,惹來遠鵬一記灼熱的凝視。
紫珊臊紅臉,低下頭不敢看他。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遠鵬轉移話題問︰「你回來台灣後,從事什麼工作?」
「我在一家出版公司擔任編譯的工作,偶爾還會接一些翻譯稿件當兼職。」
「太好了,我們公司正欠缺德文翻譯,到時候可要請你幫忙。」
紫珊詫異地抬起臉,注視他如刀削般的側面輪廓。他的表情很正經,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難道他打算把他們的關系定位在主雇之間?
紫珊感到一陣失望,並對自己的心態既困惑又無奈。
她是怎麼了?就算凌遠鵬打算這麼做也沒錯啊,他們本來就什麼關系也沒有,甚至連朋友都還談不上。他賞識她的才能,提供她工作,這原本是無可厚非,為什麼她的心會隱隱作疼?
由于理不清這份失落感從何而來,紫珊干脆搖頭甩開,不去想了。
「你家快到了吧?」遠鵬說。
紫珊這才發現快到所住的社區。她連忙示意遠鵬開進巷道里,通過森嚴的門禁,開往通向她家的車道。
橘紅色的跑車停在丁家的雙層樓房外,遠鵬很有紳士風度的下車替紫珊開門。
「謝謝你。」紫珊向他頷首。
「我看你進去。」遠鵬陪她走到大門前,從雕花牆內攀出的玫瑰樹影投射在他高大的身軀上,造成他半邊身子都籠罩在陰影中。
血色自紫珊臉上迅速消失,眼光無法從他被黑暗所罩住的半邊側臉上移開,蟄伏在記憶深處的毒蟲,正張牙舞爪地往上攀爬。
夢魘中鬼魅似的臉孔,似乎在這一刻清晰了起來,不再是模模糊糊的,而有了具體的影像。
急促的心提到胸口,她伸手探向自己的頸子,尖銳的呼救聲已沖到咽喉……
「紫珊,你怎麼了?」遠鵬走出陰影,皺著俊眉凝視她慘白如紙的嬌顏、仍微微顫抖的失血嘴唇,以及那雙飽受驚嚇的濕潤水眸。他的心登時跟著絞痛起來,仿佛能感受到啃噬她肝腸的恐懼和傷痛,他伸出手攬上她的肩,將她摟進懷中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溫柔醇厚的聲音,加上充滿溫暖的擁抱,在黑暗中帶來令人安心的保證。紫珊咽下一聲啜泣,將頭靠在他傳來穩定心跳聲的胸膛,含在眼眶里的淚終于化為兩道清泉流下,而所有的驚疑和不安,也在遠鵬貼心的撫慰下緩緩沉澱。
靠在這副強壯、溫暖的胸懷里,紫珊十年來頭一次感到自己是安全的,好像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傷害她,只要遠鵬一直陪伴她……
可是他怎麼可能一直陪伴她呢?
椎心刺骨的傷痛再度刺穿了她。
別傻了,紫珊,像遠鵬這般英俊、瀟灑又事業有成的男子,怎麼可能陪在一個心靈受創、神經質又自閉的女人身邊?
包何況她剛才還把他當成噩夢中的鬼影,現在卻又像是溺水的人見到浮木般緊抱著他,遠鵬會怎麼想?
紫珊頓時領悟到自己仍緊靠在遠鵬懷里,而他有力的雙臂正圈在她的腰後,一抹紅霞飛上她蒼白的臉頰,她不自在地在他懷里掙扎。
遠鵬適時放開她,審視那張仍有淚痕的臉時,發現她已不像前一刻那般驚慌,那對燦若寒星的美眸里,已露出堅強、平靜的神色。
「對不起。」紫珊粉頸低垂,羞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