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點,皇帝也很鄙視自己,但他仍找到理由替自己辯白。他是一國之君,難道不夠資格擁有像新晴這般美性情、好容貌的紅粉佳麗?
那個杜玉笙是什麼身分?有什麼資格來跟他爭奪?
他越想越覺有道理,也更對新晴的不識抬舉感到憤慨。
「皇兄……」天香輕嘆口氣,「新晴對玉笙情根深種,絕不可能移植別戀。如果你真心愛惜她,就該成全她,而不是將她留在宮中。」
「別說了。」皇帝沉著臉道。
「這……怎能叫我別說了?我都快急死了!」天香仗著皇兄對她的寵愛,嘟起唇埋怨。「人家好好的一對,卻因為我的多管閑事而落得各分西東。眼看新晴郁郁寡歡,病勢日益沉重,而杜玉笙也是衣帶漸寬,深深為相思所苦,我良心可不安哩。萬一兩人真被我害死了,天香也不想活了。」
說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皇帝看了又好笑又無奈。突然,他眼光一轉,一個奇異的念頭襲上心頭,看著天香的眼光變得若有所思。
「天香,你似乎挺關心他們兩人。最近也常去定遠公爵府。
「我……」天香沒來由地漲紅臉,連忙避開皇帝若有所指的眼光,縴縴十指將一條手絹絞得歪七扭八。
「人家是……代替新晴去看杜玉笙,替他們傳些話嘛!誰教皇兄不準他們見面。」最後一句話雖說得理直氣壯,但酡紅的臉頰、含羞帶怯的閃爍眼光,還是泄漏了她心底的小秘密。
皇帝微微一曬,輕哼了聲,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
那一日在皇後寢宮里,他雖然被新晴柔美清絕的動人嬌容迷得神魂顛倒,但依稀有天香瞪著杜玉笙豐神俊朗的面貌發呆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情敵的外貌的確勝過他許多,郁新晴對他傾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果他想得到新晴,就必須先除去杜玉笙這個障礙。下手殺害情敵是最為不智的,因為新晴將為此痛恨他,甚至尋死。只有將杜玉笙從新晴心里徹底拔除,毀滅她對他的所有好感,才能讓新晴死心塌地地跟從他。
想像著那個倔強的絕色美女順從自己的旖旎畫面,皇帝便覺得身心舒暢,多日來郁積在心頭的煩悶全都煙消雲散,臉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天香哪知道皇帝這麼多心思,只覺得他的表情古怪,便呆愣愣地望著他。
「天香,」皇帝好心情地喚著,但過于和藹的眼神卻讓她心生警訊。「你是不是喜歡上杜玉笙了?」
突然被人說出心事的困窘,令天香睜大眼,兩頰燒得像被火燙過,一張櫻桃小嘴張了又合起來,抖動半天才氣急敗壞地嚷道︰「我哪有?你……你別胡說!」
「天香,咱們是親兄妹,有什麼好瞞的?」皇帝嘆了口氣,眼中充滿寵溺,「你年紀也不小了,何況杜玉笙生得俊秀,文質彬彬,也算配得上你。」
「可是……」天香扁了肩嘴,委屈的淚水再度充盈眼眶。「他早有了心上人,今生今世除了新晴,他是不會喜歡別的女子了。」
「話不能這麼說,天香。」皇帝站起身,環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語氣越發的可親。「你雖比不上新晴的國色天香,但也稱得上貌比芙蓉、麗似春花,玉笙和新晴有多天沒見面了,此時必然心情空虛,你若肯溫言安慰,還怕沒機會嗎?更何況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他若娶了你,便是堂堂的駙馬,前途不可限量;他若是執意跟朕作對,只怕性命難保,還會牽連家人。兩相權衡之下,杜玉笙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
皇帝的話讓天香死沉的心又活絡過來,但隱隱覺得這麼做不妥。玉笙若是個肯為名利放棄愛情的男子,又豈會不辭辛勞地追蹤擄走新晴的朱麒到京城?若是這份感情這般脆弱,青黛決計不會甘心退出,另覓幸福。然而,心中的強烈渴望,卻讓她自私地想要相信皇兄的話,讓這番內藏毒餌、外包糖衣的言語蒙蔽她的心。
她垂下頭,默默地咬著粉唇不作聲。埋藏在心底的那條叫做「自私」的毒蟲,一張口就吞噬掉她的良心。
第三章
定遠公爵郭冀的書房里氣氛凝重。
早先,趙珞和賀飛白兩人便巡視了書房周遭,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五十步內。
為了新晴的事,秘密和郭冀結成援救同盟的武威親王朱麒搭乘和親王府相鄰的鎮國將軍府的馬車,來到公爵府內,為的就是瞞住皇帝的耳目。此刻,他正表情嚴肅地面對眾人。
「皇後透露消息給本王,據說皇上有意將天香公主許配給玉笙,讓新楮在萬念俱灰下,答應留在宮中。」
「什麼?!」眾人表情驚愕,面面相覷。
玉笙更是心情激動,怎麼也沒想到殷勤替他和新晴傳遞消息的天香公主,竟會參與這樁陰謀。
「沒想到天香是這種人!」趙珞忿忿不平地道,原先對公主的一絲好感,全化為烏有。
「趙珞,你不要妄下斷語。」青黛蹙緊秀眉道。
「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皇上這招棋夠高。釜底抽薪,一勞永逸。」武威親王苦笑,大有為什麼他沒早些想到這招妙計的遺憾。
但其他人卻連聲冷笑,擺明了不認同。
「哼!他想得倒好。」趙珞譏諷地道。「玉笙和新晴表姊若是肯接受他擺布,也輪不到他佔這天大的便宜。玉笙,你怎麼說?」
玉笙臉色蒼白,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心里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皇帝果真對新晴有野心,同時還是勢在必得。擺在眼前的是他這個平民不管如何努力都難以跨越的障礙,他如何跟一個自私的帝王抗爭?
他只覺得思緒一片空白,喉嚨干澀。
但他還有新晴的愛,兩人發過誓要永遠在一起。這份感情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他相信他的晴姊不會變心。就是這份信念支撐他從杭州到蘇州,再一路趕到北京,讓他在毫無希望的等待中不被打倒。
他眼眶一紅,想起了新晴的笑,那抹歡顏像甘霖般平息他心底所有憤怒、嫉妒的烈火。就算他們永世不能相親,對彼此的思念,依然像涓涓水流般永不停歇。
「玉笙,你說話啊?」趙珞挑起俊眉,著急地喊著。
玉笙深吸口氣,眉眼間的憂郁轉變為決絕。
「我不會接受天香公主。」他淡漠地道。
趙珞聞言正想松口氣,卻被郭冀接下來說的話嚇得屏住氣息。
「事情沒那麼簡單。」郭冀的眉頭攢得死緊,「萬一皇上一意孤行,硬將天香公主賜婚給玉笙,到時候可難辦了。
「大不了我死。」玉笙揚起一抹無所謂的笑容。
「拒絕皇上踢婚,可不是你死就能解決的,他要是發起火來,說不定將你滿門抄斬。」朱麒不樂觀地搖頭。
「怎麼可以這麼霸道,人家不想娶也不行嗎?」趙珞惱火地吼道。
「這就是在滔天權勢下,小老百姓們的悲哀。」賀飛白清亮的大眼中射出冷峻的怒焰,「我直到此刻才體悟到自己的能力是那麼有限,什麼正義、公理,全抵不過皇帝的一句話。」
朱麒和郭冀互望一眼,臉色難堪。听人辱罵他們侍奉的帝王是不好受,但知道他們的君主就是人家辱罵的那種人,心里難受的程度更是加倍。
「我看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轉圈的余地,我們可以向公主表明玉笙寧死也不從命的決心。」身為女人,青黛看出問題的關鍵是天香公主。
「可是本王听說這件事已經得到天香的首肯。」朱麒吞吞吐吐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