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笙呢?難道你也不管他了?」天香心慌意亂的問。
「公主,」新晴再度苦笑,眼光越過她,看向那茫茫不可知的未來,眼神哀傷無比。「我跟玉笙相處了十七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管我是另嫁他人或是身亡,對他都是死路一條。就算他為了年邁的祖母、雙親不致立即殉情,但從此之後,他也只是行尸一具,他的心終將隨我而去。既然,不管我順不順從皇上,玉笙的命運都一樣,我也就不用做太多的考慮。」
「可是……」天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拚命想阻止她尋死,卻又無法可想。「事情還沒到絕境啊!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多謝公主提醒。」新晴淡淡一笑,重新聚集的目光焦點,突然顯得奕奕有神。「我會繼續忍耐,只要皇上不要逼人太甚,我不會自尋死路。」
「這樣就好。我會勸皇兄死心,你一定不可以尋死喔。」天香嬌憨地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真無邪他睜著。
新晴眼眶一熱,曾經她也像天香公主這般不識人間險惡,天塌下來自有舅父和姊姊擔著,但在見識到強權勢力下的小老百姓有多麼無助後,才認清原來她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那無情的權貴一刀刀割宰,卻無處躲逃。
上一回是武威親王,但他不得尊重她;現在換成為所欲為的帝王,連理都難講成。只因為他是天子,天道地理都由他一個人制定,她有再多的委屈也沒地方可以申訴。但就這樣任他隨意妄為嗎?她不甘心。她到底還有條路可以選,死亡便是她逃離他的捷徑。
但那是下下策,為了玉笙,除非萬不得已,她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她向天香公主點頭保證,「除非我沒有別的選擇,否則為了玉笙我會珍重自己。」
天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感情的事,不是稚女敕如她所能通盤了解的,但對新晴和玉笙眼中那種溫柔又傷懷的光芒,卻產生某一程度的憧憬。
她突然想起春秋時代桃花夫人的故事。息媯為了背棄丈夫息候,嫁給楚文王做桃花夫人,最後撞牆自盡,而息候也以身殉情。天香望了一眼新晴臉上清冷、幽懷的表情,憶及玉笙對她的一片痴情,芳心陡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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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雲日夜兼程地趕回蘇州玉劍山莊時已是午夜。
他腳步輕快地走進和妻子所居的院落。
撥開錦床上的簾帳,疏影呈大字形佔據兩人的大床,蓋到下巴的錦被在月復部隆成一座小山。
他萬分寵溺地注視愛妻甜美的睡相,輕悄地坐在床沿,將手放在那隆起的部位,仿佛感應到兩下踢動。
「嗯……」疏影在睡夢中申吟,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楮,「行雲……」她欣喜若狂的睜大眼,掙扎著就要起身。
「小心點。」行雲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將那看似笨重卻無限嬌娜的身子摟進懷里。
「你回來了。」她深深吸入專屬于他的氣息,心中充滿溫暖、忠實的感覺。夫妻倆分別近一個月,自有無盡相思要傾訴。
「想我嗎?」行雲深吻著妻子嬌甜的小嘴,平復了幾日來的渴望後,才笑吟吟地問。
疏影滿足地點點頭,一雙眼楮亮晶晶地盯著夫婿俊美的容顏,他真是好看啊!她愛不釋手地撫模著他漆黑的眉宇,挺立的鼻形,以及那兩片熱情又溫柔的美好嘴形。
她深深看進那對盈滿笑意、像春水般嫵媚深情的眼眸,再次為能擁有這般文質洵美的夫婿而深感滿足。
兩人歷經一番險難,才能有今日美好的結局,疏影萬分珍視這份幸福。
「好想、好想你喔。」她在他懷里撒嬌,似嗔惟喜地橫了他一眼。「你也想人家嗎?」她攀住他的頸子,往他下巴處呵氣。
「傻瓜。」行雲抵住她柔女敕的額頭,笑得無限深情。「每天都想。
「真的。」她像孩子般開心,滿足地偎在他胸膛,懶懶地打個呵欠。
「吵醒你了。」他的語氣充滿歉意,但疏影只是搖搖頭。
越到懷孕後期,她便越渴睡,日也睡、夜也睡,連食量都大得驚人,活像只母豬。幸好眾人也不嫌她懶,仿佛她睡得越多、吃得越多,他們便越開心似的。
行雲扶她躺好,月兌了外袍睡在外側,疏影主動地偎進他懷里,睡意濃厚地問︰「事情解決了嗎?」
行雲一愣,凝視妻子渴望睡的模樣,不忍將煩惱帶進她夢里,只淡淡地說︰「皇上要替兩人完婚。」
疏影一愣,張開眼困惑地望進夫婿眼里。但行雲只是笑著,她的背部,輕聲道︰「睡吧,明天再把詳情告訴你。」
疏影還等多問,行雲已經合上眼瞼,她注意到夫婿眼下的黑影,料想他必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心中涌起無限憐惜,也不想吵他,遂閉上眼和他一道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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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于秋的氣息已漸漸淡了,干冷的長冬幾乎是在一夜間降臨,晝夜的溫度相距頗大。新晴因為多日來的愁悶,和夜間突然變冷的氣候,內外交相逼迫,染上了輕微的風寒。
天香見她一日比一日憔悴,日常三餐只草草吃了幾口便算解決,心里著急無比。她知道心病還需心藥醫,便想找機會勸皇兄,讓他同意把新晴送出宮去。
這一日下午,她得知皇兄有空,連忙來到御書房,托總管太監上前稟報。
皇帝同意接見她,天香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御書房。
「皇兄。」她輕喚了一聲,語氣中有妹妹向哥哥撒嬌的意味。
皇帝合起手上的奏章,「天香,你想跟我說什麼嗎?」他狀似不經心地問著。
「皇兄,」她扮出個笑臉,走向前去。「新晴病得不輕,是不是可以讓杜玉笙來看看她?」
「不行。」皇帝板著臉不理她。
「皇兄。」天香見他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緊張的咽了一下口水,大著膽子說︰「皇兄不讓杜玉笙來看她,想必是顧忌宮中的規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把新晴送到定遠公爵府,好讓她的親人能就近照顧她?」
「不行。」他懶懶地回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要眼睜睜地看新晴越病越重,最後憔悴而死嗎?」天香不滿地低嚷。
皇帝的心像被蜂針螫到般難受,一再被郁新晴拒絕的憤怒像水閘也攔不住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他一拳擊向桌面,凌厲的眼光怒氣騰騰地射向天香。
天香登進嚇呆在當場,她從沒見過皇兄這麼生氣。皇兄向來對她十分寵愛,沒想到現在卻對她發起火來。她頓時覺得十分委屈,濕濡濡的眼中涌出大量的淚水。
皇帝見到她扁著小嘴,拚命忍淚的可憐模樣,也覺得自己太過無理。他輕嘆口氣,眼光緩和下來。
「天香,不是朕狠心,而是朕根本無法讓自己放新晴離開。」
兄長苦澀的語氣,令天香大吃一驚。她雖然看出皇兄對新晴動了心,卻沒想到執迷到這種地步。
「可是,皇兄不是當著皇後和大伙的面,說要幫新晴和玉笙完婚嗎?怎麼這會兒卻……」她的眼中充滿困惑。
她說到一半便沒再往下說。但皇帝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妹妹的意思。
他蹙起濃眉,微感不悅。
那日天香闖進御書房,硬拉著他往坤寧宮,沿途將朱麒強搶民女的惡行數落得不知有多難听,還央求他一定要幫那對被拆散的可憐鴛侶作主,務必要讓朱麒放了新晴。
只是,連皇帝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做出和朱麒相同的卑劣行為。憑恃自己是帝王的身分,強留住弱質可憐的閨女,硬是不讓她和親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