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了,整整五天沒消沒息,也難怪他昨夜會終宵難眠,被相思的愁緒纏呀繞呀,滿腦子只記掛著一個人、一個名字。
晴姊,你知道我對你的思念有多深嗎?
他們兩人自小一塊長大,相愛相知的心比起一年才見一次面的牛郎織女更要堅貞,但若是老這樣不得相見、不可相親,兩顆心只能遙相呼應,如河堤的兩岸,也不知河谷何時會塌陷,讓兩岸並在一起,就這樣日也盼、夜也盼的,豈不是折騰人嗎?
一陣急促的氣流在玉笙胸口翻涌,他縮著身子,咳得臉孔漲紅,俊美的臉龐略微變形。
他不是傻子。
皇上看晴姊的眼光,就像武威親王朱麒在西湖乍遇她時同樣貪婪,兩個表姊夫和青黛夫妻雖然口里沒講,但是他們眼中的憂慮,敏感的他怎會瞧不出端倪?
楚行雲在幾天前趕回江南,玉笙當時只以為他是擔心即將臨盆的妻子,現在想來,才發現他極有可能是回去向疏影表姊求救。
皇上雖說要替他和晴姊完婚,但都過了五天,一點消息也沒有,也不準青黛進宮見她,這擺明了是打算將晴姊佔為已有。
玉笙想到這里,心頭有如萬蟻鑽洞般的疼痛。
他要如何對抗萬人之上的帝王?光是一個武威親王,他便要倚賴權勢正隆的定遠公爵夫婦才能將晴姊討回,現在換成皇上,他該找誰救回他的晴姊?
強烈的無力感困擾著他的心,讓他的病軀益趨沉重,連張開困乏眼眸的力氣都沒有了。
「玉笙……」清朗的男子聲音推門而入,他一看外間的小廳沒人,忙走進里間的寢室。
室里一樣沉寂,只見床帳低垂,里頭依稀有個人睡著。
他掀開簾帳,看見玉笙蒼白著臉,眼楮緊閉,不由得心直往下沉。
他坐到床沿,從被里拉出玉笙的手,搭在他的脈搏上。
不愧是武林第一奇才天鳳公子的兒子,才把一下脈便知玉笙是受了風寒。趙珞模了模玉笙的額頭,將他仍穿著白色寢衣的身子扶起,在他身上連點數指,然後以掌抵著玉笙的背,送進源源不絕的熱氣,一柱香的時間便將病人體內的寒毒驅出。
玉笙張開眼楮,「趙珞。」他疲憊的俊容上綻出一抹感激,連年紀比他小些的趙珞看了都心生憐意。
從蘇州往北京的一路上,玉笙含悲忍淚、故做堅強的神情全落進趙珞眼里。身為杭州紅葉山莊的繼承人,杜玉笙幾曾受過風霜之苦?這次為了心愛的表姊郁新晴,一路奔波,身體上的折磨不算什麼,倒是心頭的相思之痛,教人難以承受。
趙珞對這對飽經折磨的有情人十分同情。雖然他還不懂愛情,但從新楮和玉笙眼中,他開始對男女之情心生向往。感情到了他們兩人這種地步,言語都是多余,只要四只眼一對上,千言萬語便在其中;就算今後都不得相見,這份感情也不會隨時間而淡化,反而在彼此心中醞釀出苦澀甘甜相雜的陳酒。
「謝謝你來看我。」玉笙讓趙珞扶著躺在床上,從他沉思的表情中,窺出了似乎有點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趙珞笑了笑,「天香公主來了,說要見你。我來請你過去,沒想到卻發現你病了。」
「天香公主?」玉笙蹙了蹙眉,想不起這人是誰。有新楮在的地方,他哪會分神注意其他人,只把眼楮固定在他美麗的晴姊身上,瞧得目不轉楮。
「是啊,她說是新晴表姊托她來看你的。」
「晴姊。」只要一提到這個名字,玉笙困乏的身軀便生出力量來,他掙扎著從床上起身。這會兒,他終于記起了天香公主這號人物。
她便是幾天前在皇後寢宮,把皇上帶進來的搗蛋公主。若不是她,皇上也不會見到晴姊,他早和晴姊回杭州雙宿雙飛了。
不過現在不是生她氣的時候,晴姊托她來看自己,他非得打起精神來見她一面,否則,晴姊一定會擔心他的。
「趙珞,麻煩你把我的小廝叫進來,伺候我穿衣。」玉笙央求道。
趙珞見他心意已決,只好嘆口氣走到外頭找他的小廝。
沒多久,玉笙便梳洗完畢,臉色雖然仍蒼白憔悴,眼神卻顯得清朗無比。趙珞命小廝替他加件輕暖的薄裘,才帶他往公主游憩的花園前進。
走到半途,便遇見青黛派來催促的侍女。兩人在侍女的帶領下,沿著夾道的各色菊花盆栽,很快來到臨水而建的水榭。
只見屋頂呈歇山屋頂式的水榭掩映在疏朗有致的樟樹間,臨水的一邊種著幾株柳樹,更顯得郁郁蒼蒼,景致清幽。
等到下人通報過後,玉笙和趙珞走進水謝里。
青黛的身邊坐了一位眉目如畫、雍容華貴的黃衣少女,兩人猜想她應該是公主,便上前見禮。
「不用多禮了。」天香公主見兩人只拱了拱手,沒有朝拜,也不以為忤,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直望著杜玉笙那張略顯清減的俊美容顏。
雖然臉色稍顯蒼白憔悴,卻掩不住眉目間清秀溫文的氣質,熱烈的眼神更襯得他豐神秀澈、俊美無比。依稀是數日來困擾她少女勞心的美少年,天香公主心兒急速蹦跳,眼楮痴痴地凝望他,一時之間忘了說話。
青黛看出她的失態,連忙以幾聲輕咳喚醒她。
「公主……」
天香公主倏地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一張桃花臉漲得通紅,忙將螓首低垂。玉笙和趙珞對她的小女兒情態感到莫名其妙,只覺得這位公主真是古怪。
「公主不是有話要對玉笙說嗎?」青黛溫柔地提醒她。
「是。」天香公主又低了一會兒頭,整理好心頭亂糟糟的情緒,這才抬起頭。只是眼光一對上玉笙那雙若秋日天空般清澈、晴朗的眼楮,她整個人又失了魂。
「晴姊到底要你對我說什麼?」是她遲遲不說,玉笙不由得急了起來,顧不得失禮地催促。
天香公主一听他親密無比地喚著晴姊,心中的萬千柔情登時像被石頭打亂的池面倒影般散了,百種滋味齊上心頭。她倒忘了今天的來意,還在一逕的自作多情。她心里又是自憐,又感傷心,杜玉笙心里始終只有新晴,就像郁新晴心里也始終只有杜玉笙一樣。
「新晴要我來看看你好不好。」她飄忽地苦笑,眼中似嗔含怨,但玉笙全沒看在眼里,他的神思早已飄向皇宮里的新晴了。
他好不好?玉笙痛徹心肺。晴姊應該知道她不在他身邊,他還能有多好。日夜為相思所苦,睜著眼楮想的是她,閉上眼楮夢的仍是她。若要問他好不好,那絕對是兩個人在一起時才能回答的問題。
「唉!我看你不怎麼好。」天香公主憐惜的看著他。
「晴姊呢?她好嗎?」玉笙熱烈無比的眼光回到她臉上,天香公主的心如小鹿亂撞,她深吸口氣,手撫心頭翻覆如潮水的情緒。
「你怎樣,她便怎麼樣吧。」
「晴姊……」玉笙悲呼一聲,病弱的身軀搖搖欲墜,趙珞連忙扶住他。
「公主,皇上不是親口答應要替他們倆主婚嗎?怎麼至今沒消沒息?這樁婚事到底要拖到幾時?」趙珞不客氣地質問。
天香公主愣了一下,納悶這般無禮的人是誰,她把眼光投向先前沒怎麼注意的少年身上,發現對方雖不若杜玉笙俊美,但也稱得上面容俊朗。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目之間有股正氣,眼神極端自信,給人一種倜儻不群、允文允武的印象。
天香公主暗暗稱奇。她這幾日所見到的新晴親友,都是些超群拔俗的偉男子。新晴的兩個姊夫楚行雲和賀飛白,一個俊美得像玉笙般,有如神仙中人;另一個也是豪氣干雲、粗獷的美男子。而這個——她偏了偏頭,想起青黛先前的介紹,好像也是郁新晴的表弟,名叫趙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