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晴轉過身來,唇角的笑容在見到玉笙臉上的淚痕和他眼中的傷痛時凝住了。她心疼地朝表弟張開手,玉笙立刻奔到她身邊,將臉埋進她的懷里。
「玉笙,又挨舅舅罵了嗎?乖,把委屈告訴晴姊。」
新晴溫柔的勸慰,只讓玉笙心里的委屈更加苦澀。
「晴姊,我不要你嫁給別人,我不要!」
他的話讓新晴怔忡著,她的縴手輕撫著玉笙的肩。
她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
前幾天外婆告訴她已將她許配給賀家後,她一直反覆思量,而且越想心越慌。
她自小在紅葉山莊長大,從來沒想過會有離開的一天。雖然她真正的家是在揚州的綠柳山莊,雖然她也曾想過姊姊疏影總有一天會來接她一起返家,可她就是沒有想過會在紅葉山莊出嫁,而且還是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
她真的好害怕。
盡避外婆將對方的人品夸上了天,盡避外婆保證賀女乃女乃會像她一樣疼自己,新晴還是怕。
她怕離開這個家,去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她也害怕離開外婆和舅舅的羽翼,投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她更害怕從此會孤孤單單;寂寞時,不再有玉笙陪在身邊解悶,再多的愁悶和憂郁也沒人可以傾訴。她的世界不再有外婆、舅舅、舅媽,更沒有玉笙;只有一個陌生的丈夫。
她好害怕,好害怕。
而現在,面對玉笙的不舍,她心中的彷徨更深了,可是她不忍心加重表弟心中的愁緒。她強忍下自己的抑郁不安,故做輕快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你想嫁到賀家!」玉笙抬起頭,心中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語氣中充滿指責。
不是這樣的!
新晴在心里狂喊著,悲傷地搖搖頭。
「是外婆的主意。」她別開臉,不想讓玉笙看出她眼中的輕愁。
「你也不想嫁的,對不對?」玉笙破涕為笑,心境開朗了起來。
「那又如何呢?已經訂親了。」
「我們去跟女乃女乃和爹說,立刻退了這門親事。」
「這怎麼行呢?」新晴著惱地望著表弟。她幼承庭訓,自然知道退婚之事,有損女子的貞譽。
「為什麼不行?如果你不想嫁,那就不必嫁呀。」
玉笙的天真,惹來新晴淡淡一笑。
「事情沒那麼簡單的。」她耐心地告訴他。「一旦訂親卻又退婚的話,我會沒臉做人。玉笙,對女子而言,貞潔之名重過一切,你也不想我抬不起頭做人吧?」
「誰敢瞧不起你?」玉笙揚了揚眉,灼熱的眼光彷佛要燒紅新晴的女敕膚。他突然伸手抓住新晴的柔荑,熱烈地說︰「一旦你成為我的妻子,沒有人敢對你不敬。」
「什麼?」新晴滿臉驚愕,以為白己听錯了。
「我要你嫁給我,晴姊。只有我才能給你幸福。嫁給我!」他激動地喊著,狂吻著她如春筍般女敕白的縴手。
新晴手足無措地瞪著他,她完全料想不到玉笙竟會向她求愛。她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弟,比她的同胞姊姊還要親近的表弟,竟然要她嫁給他!
她無助地闔上眼瞼,自指間傳來的酥麻感覺,助長了她心中的狂亂。驀地,她用力推開玉笙,站起身。
「你瘋了!」
「我沒有。」玉笙以從未有過的冷靜態度跪在她面前。「我愛你,要你。嫁給我,新晴。只有我才能給你幸福。」
「玉笙,你不是真心的,我不要听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驚慌地搖著頭。
「你要听!」玉笙大吼道,起身將新晴掩在耳朵上的手掌拉下。「不要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因為我知道你就像我喜歡你一樣地喜歡我。」
「我沒有,玉笙。」新晴搖著頭,淚流滿腮。「不是這樣的,玉笙。」她沿著愛蓮亭的扶手一步步朝後退,自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照顧她長大的雲姨正接近亭子,終於喘了口氣,放下心來。
「听我說,玉笙,你只是舍不得我而已。當然,我也舍不得你,還有這個家。就是這樣,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不是這樣,我真的喜歡你,要娶你。」
雲煙進亭時,被玉笙斬釘截鐵的三句話嚇得一愣,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接收到小姐求助的眼神,急忙插在兩人中間對玉笙說︰「表少爺請自重,莫要嚇著我家小姐。」
「雲姨,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的話嗎?」玉笙懊惱地吼道。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雲煙義正辭嚴地道。「小姐已然婚配,而且還是老夫人和莊主做的主,表少爺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徒然侮辱小姐罷了。」
「我侮辱她?」玉笙捶著心口痛苦地說。「我這麼愛她,你竟然說我侮辱她?」
「表少爺,請冷靜下來听我一言。你對小姐的好意,小姐會銘感於心的。這件事你若是在小姐婚配之前提出,或有可為,現在卻遲了一步。為了小姐的名聲,還請表少爺休要再提此事。」
玉笙的臉色變得蒼白而沒有血色,哀求的眼神一再望向新晴。
新晴閉著眼不忍看他,淚珠卻不爭氣地直冒出來。
「晴姊,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去嫁給別人。沒有你,我會傷心而死的。」
「混蛋!」強猛的力道突然抓住玉笙的肩,將他轉過身,一個巴掌隨即打在他蒼白的臉上,他腳步踉蹌地跌趴在欄桿上,嘴角滴下血跡。
新晴掩著嘴,眼中滿是心疼和驚慌;而玉笙卻以無法置信的眼光瞪著向來慈愛的父親。
「玉笙,你真教我心痛。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表姊說話?這幾年的書,你是白念了,什麼叫做禮義廉恥你都不懂!」
「我愛表姊就是沒有禮義廉恥?」玉笙表情錯愕地問,驀地,他發出一聲狂笑,眼光絕望地掠過新晴慘白的小臉,轉身朝蓮池跳了下去。
「玉笙!」新晴撲向前,想要抓住他,可是已來不及。
杜飛蓬飛身跳下池中,在蓮葉上微一使力,彎身抓住玉笙急往下墜的身體。他抱著濕淋淋的兒子,急往清音雅舍趕去,蓮園里的人亂成一團,早有機伶點的家丁先一步去請大夫了。
新晴呆愣著,任雲煙將她攙回房間安置。
她靠著玉枕,淚流滿腮,覺得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已漸漸流失。
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對玉笙並非全無情意,只是彼此空有相憐意,卻未有相憐計,徒呼奈何!
☆☆☆
飛白一踏進蘇州城,就遇到相熟的朋友朝他連聲恭賀,他的表情一片茫然,直到遇見好友孟雄,才曉得自己竟然訂了親事。
天呀!怎麼會這樣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他一個頭兩個大,愁眉苦臉地進了自個兒的家門。
本來想先到祖母所居的萱園問個清楚,誰曉得才一進門就被他爹賀弘逮個正著,抓進書房審問去了。
「飛白,你在四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受傷的?你再不改改你那好勇斗狠的性子,將來會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還有,你不是跟行雲一起入川的嗎?行雲說你比他早十天下山,怎麼會比人家晚一個多月才到家的?!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改改你那游手好閑、毛毛躁躁的脾氣呢?也不學學人家行雲……」
飛白苦著一張臉,忍受著父親的疲勞轟炸,他很清楚父親接下來的說辭是什麼,果不其然。
「……又孝順又懂事,從來沒讓人操心過,哪像你一出門就像丟掉似的,回家算是撿到了。還有,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中秋節也不知道該趕回來,你曉不曉得你女乃女乃有多掛心,差點要我發出武林帖懸賞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