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直愣愣地瞪著她,忘了呼吸,忘了一切。
二十二年來從未動過的心,在剎那間被觸動了,那張讓百花失色的清艷嬌容,勾去了他的魂魄。
她黑白分明的眼楮比星子還要燦爛,如羽翼般的長睫微微揚起,讓行雲直想墜進那宛如秋水的兩泓深潭;而她的眉,不似含笑的遠山,彷佛被大楷劃過,直飛入鬢;一管直鼻挺立,下面是兩片如菱形的美麗紅唇。
她的皮膚在陽光照耀下,如凝脂般白晰,配合著似墨汁般的烏髻,益發襯出她的絕色姿容。
她的氣質高雅,如紅蓮般清婉,一身紅衣立在翠綠的樹叢中,簡直有若紅蓮立在水中。她是天上的紅蓮仙子,只是不知怎麼的竟然落在人間的一彎湖水,讓他這個凡夫俗子得以一睹仙顏。
他們的對視只有一瞬間,但行雲卻有經歷一世的感覺。
紅衣少女在接收到行雲痴狂的火熱眼光後,俏臉一紅,整個人如飛雁般墜落瀑心。行雲張開嘴才要發出驚呼,卻見她手中的那柄劍發出寒光直射向瀑心,一股反彈力將紅影托起。這時候,一只雪白的大鳥掠過紅衣少女的上空,一道紅絲線射向白鳥,紅衣少女順勢飛上鳥背。
一人一鳥很快就消失在行雲眼前。
餅了良久,飛白輕嘆口氣道︰「好美。」
行雲沒有說話,眼光痴痴地凝望著人鳥消失處。
又過了許久,飛白再度開口︰「行雲,走了。」
行雲轉身面對好友。
「我要找到她。」
他堅毅的眼光讓飛白神色一凜,這個朋友終於動了凡心,愛上這朵開在岷山上的紅蓮。
第三章
賀飛白唉聲嘆氣地跟在他的好友楚行雲身後,他們已經順著人鳥消失的方向找了五天五夜,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他真不明白行雲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像得了失心瘋似地,就連黑夜也不放棄。
「行雲,算了。或許她是天上的仙女,只是頑イ氐餃思渥 四敲匆輝猓?駝庋?歸溝乇晃頤喬萍?恕!?br>
「她是像仙女,可是……我不相信她真是仙人。你也瞧見她手上拿的那柄劍,她應該是人才對。」行雲的聲音熱切地想要說服飛白和他自己。
「沒人規定仙女是不能拿劍的!般不好她是劍仙之類的人哪。行雲,別傻了,這麼漫無目標地找下去,不是辦法。」
「不然我能怎麼找呢?」行雲痛苦地捧著自己的頭。「我一定要找到她。」
飛白能說什麼呢?
只能嘆口氣,跟著他又繼續找了五天五夜,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們得回去了,行雲。總不能找一輩子吧?」
「飛白,我……」行雲靠在一株冷松下痛苦地蹙著眉。他知道飛白的話有理,只是向來清明的理智這會兒卻不照常理而行。
「若是有緣,還能見到她的。若是無緣,你在這里找一輩子也找不著。天知道,那只大鳥會把她載到哪里去。」
「我明白,可是,我就是不能……」
「行雲,別傻了。你的理智到哪去了?怎麼會為了個才見一次面、虛無縹緲的姑娘陷得那麼深。」
「飛白,你不懂的。」行雲苦笑道。
飛白的確不怎麼明白,不管那個姑娘有多美麗,他只當是欣賞一幅畫,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灑月兌想法。不像行雲非得把人得到手才行。
或者說賀飛白的多情,使得他的感情不像從未愛戀過任何女子的楚行雲一般深、一般痴。也或者是飛白尚未遇到他命定中的伴侶,所以無法體會正陷入單相思情緒中的行雲那顆為情折磨的心。
「行雲,我並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意見到你如此受苦。你不過才見了人家一面,連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甚至不曉得她是不是個壞脾氣的凶惡女人,說不定她目不識丁……」
「飛白,你別胡說。她的氣質像是那種女人嗎?雖然只有一眼,不過我敢斷定她一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行雲眼中的憧憬表情引得飛白又是一聲長嘆。
「那又如何?就算她是個舉世無雙的絕色美女好了,也不值得你耗費一生的時間在這里找呀。回去吧,行雲。我們去紅葉山莊,搞不好杜菱花的女兒比你的紅蓮仙子還要美麗。」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只要她,飛白。」
「行雲,我不能看著你把青春生命全耗費在漫無目的的尋找上。再說,我想回去了。」
「你回去吧,飛白。」
「我不能留下你呀!」
「我再找十天,若是找不到她,我就離開。」
「好吧,我再陪你十天。」飛白勉為其難地說。
「不,你不必陪我,你走吧。」
「你真的不要我陪?」飛白瞪大眼。
「是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山上。」行雲含蓄地說,事實上他是體恤飛白在山上已待了十多天,他是那種一天沒有女人都會很難過的男人。十幾天的禁欲生活已是他的極限,他實在不忍心讓飛白再受苦下去。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陪你了。不過時間一到,你一定要下山。」
「放心好了,我說到做到。我們江南見。」
就這樣,江南雙秀在岷山分手。楚行雲在十天後悵然返回江南,而賀飛白卻在下山後另有奇遇。他自此在欲浪情潮中掙扎,陷入一場苦戀。
☆☆☆
夕陽的餘暉遍灑在黃、綠相問的樹影中,飛白像只瞎眼的貓般在高低起伏的山林小徑上亂撞,心里暗暗咒罵。
他從來不曉得自己竟然是個路痴!
話說回來,他當然有不必曉得的理由。
每次跟行雲出門游山玩水,他都是任著好友帶他隨處亂逛。認路是行雲的責任,不是他的。
而行雲就算是在漆黑的深夜中,也不會迷路。他是大自然的孩子,自有探測方位的本能;但他賀飛白卻在大白天也會迷失方向。
武林中人將他們並稱為江南雙秀,不過飛白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無論怎樣都構不上好友的衣角。
他們雖然家世相當,但行雲卻像天空的一片雲般,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他不但武功出類拔萃,就連文學上的造詣都毫不遜於江南名士。再加上容貌俊美,氣質清雅,簡直像是神仙中人。
楚行雲是天上的龍,而他充其量只是地上的虎罷了。
然而行雲也有不如他的地方。
譬如酒量啦,譬如在庸脂俗粉堆里的男性魅力,譬如在酒肉朋友之中的受歡迎程度。
飛白自嘲地想,不過也點出了行雲在人際關系上的窘迫。
或者說,行雲根本不耐跟庸俗的人交往,他那種天生的潔癖個性,也使得大部分的俗人對他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焉。可是行雲卻跟他這種大俗人成為好友,實在是個絕大的諷刺。
這只能說是他臉皮太厚,沒事就去找人家廝混,煩得行雲不跟他做朋友都不行。
而且他還很夠義氣地幫忙行雲打理楚世伯所交代給他的生意,甚至替他出面跟對方談成買賣。這樣的朋友少見吧?連對自己的老父他都沒這麼講義氣。賀家的生意遍及天下,從來也沒見他認真地打理過。
敝不得他老爹常跟楚世伯開玩笑地說,他根本不像賀家的兒子,倒像是楚家的人。
他對行雲真是沒話說,只要他厭煩的,他都心甘情願地為他處理掉;而他喜歡的,他也願意花盡心思替他弄到。只除了那個像紅蓮的女孩。
飛白想著嘆了口氣。
和行雲分手半天了,不知道他是否有進展。他真希望好友能得償所願。
他抬頭在繁茂的枝椏間查看天色,發覺天色又黯淡了許多,心中不由得著急了起來,他可不想模黑在樹林里走。大白天他都迷路了,若是到了夜晚,後果就更無法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