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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情 第12頁

作者︰岳靖

她沒有來。那些人在搬動她父親的遺物,她難道不需要來監督?

他沒看到她。自從她取走他的表,把房子鑰匙交給他,過了四十三天——帆船協會淨空屋內、他正式搬入以來——他沒再見她出現。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是否還在情侶巷種植毒草?好幾次,他走著走著,走到情侶巷,眺見海英站在她家門口按門鈴,他踩下階梯的一腳收回來,旋身穿越快車道,回屋里,繼續英雄好漢找鬼船的故事。

他該讓那些撈寶人遭遇不幸,尤其讓那個豪邁不羈、像采花賊的船醫陷入窘境,嘗點瀕臨死亡的苦頭!

他埋頭寫作,玩弄船醫生死,在搬入新家的第十三天——這個帆船協會來運船的星期五早晨,完成《海神系列七》。

有一艘船艇下海了,隔窗遠望,感覺進行得挺順利。

歐陽荷庭喝了一口咖啡,雙眸睥睨後院的景物脈動。

「哥哥,早安。」問候嗓音和腳步聲齊並傳來。

他回頭,頷首看了走進廚房的妹妹一眼。

歐陽若蘇端著托盤,繞過大理石腰線料理台,將早餐餐具放在琺瑯陶磚搭砌的流理台面,開啟洗滌槽水源,清洗餐具,一面說︰「哥哥,外頭的人把船艇搬走後,我可以在後院種樹嗎?」沒怎麼抱希望,因為她不知道他們會在這兒住多久。

「你想種什麼樹?」歐陽荷庭離開落地門邊。

歐陽若蘇眨了眨眼。可以種嗎?他們會住很久是嗎?「我想種隻果樹——」

「不行!」歐陽荷庭否決得極快。

歐陽若蘇當頭被澆了冷水,垂下臉龐,靜靜清洗餐具。她真笨,得意忘形,忽略了哥哥最討厭的就是隻果!

歐陽荷庭拿起料理台上的那不勒斯咖啡壺,壺嘴傾向手上的空杯,想倒八分滿,手一個稍無控制,弄得棕黑液體溢出杯緣,染污襯衫衣袖。「該死!」他低咒,猛地放下杯壺。

歐陽若蘇趕緊擰了一條濕布巾,遞給歐陽荷庭。「哥哥,你有沒有燙傷?」小臉浮泛愁色。

歐陽荷庭解開袖扣,接過妹妹手上的布巾,擦了擦。「沒事。」咖啡溫度冷卻了不少,沒有剛煮好那般高,他左腕——原本戴表的地方——微紅而已。

「我去拿藥來。」歐陽若蘇關了水源,急忙旋足,走了一段。

「不用了,若蘇。」歐陽荷庭叫住她。腕上的紅印形狀怪異,像女人咬吮的吻痕,歐陽荷庭認為沒必要敷藥。「你過來,若蘇,哥哥有話跟你說。」

歐陽若蘇乖乖踅回兄長身前,抬眸注視著他。

歐陽荷庭說︰「我請之前旅店的管家幫忙找了鐘點佣人和廚師,下禮拜開始上工。以後,你不用自己做早餐,專心去上學就好。」他被伺候慣了,倒個咖啡也笨手笨腳!妹妹比他好一點,她受的傳統淑女教養,讓她在這種時刻,很能自理,還能幫他煮咖啡。

「鐘點佣人和廚師?」歐陽若蘇听得一愣一愣。「我們真的要一直住在這里嗎?」她問。雖然他們搬進來前,哥哥先幫她找了學校,可她其實不確定她能在新學校念多久?會不會像在荊棘海那樣,待沒幾個學期就離開。父親出事以來,她總是沒能在固定的學校好好念到畢業。

「我們會一直住在這里。」歐陽荷庭看著妹妹心安的表情,又道︰「以後,這房子就是我們歐陽兄妹的家,但,不能在後院種隻果樹,知道嗎——」

「嗯。」歐陽若蘇點頭,笑開一張純真美顏。「那我要出門等校車了。哥哥,再見。」她轉身。

「等一下,若蘇。」歐陽荷庭朝妹妹走去。「今天哥哥陪你等——」

歐陽若蘇倏地回頭,表情驚喜。

「哥哥想听听你在新學校習不習慣……」

歐陽若蘇直點頭說好。她很高興——兄長真的一步一步把屬于「家」的溫情,重新找回來了。

陪著妹妹等校車,听她說已經習慣新學校步調,看著她坐上校車,離開眼前,歐陽荷庭心有慊然滿足感。

「歐陽先生!」

獨自一個人往回家方向走,路旁扶桑花鮮活波俏,熟悉的甜潤嗓音卷裹在早晨海風中。歐陽荷庭嗅到淡淡思念的味道——海鹽與蜂蜜的香氣。

「歐陽先生……」

他沒听錯,是那個不見人影四十三天的女子。他不打算停下腳步等待,或看她與什麼人並行。

想起海英幾次按她的門鈴,歐陽荷庭越走越快。「敲擊樂,鹽和蜜,兩股間一陣戰栗……」步伐沒亂,如平常的自持優雅,只是莫名其妙沉聲低吟Sappho的詩。

「他又讓我全身震顫,無法被推倒的愛神——」甜潤嗓音近在耳後。

歐陽荷庭猛地轉身。

「你好,歐陽荷庭先生。」平晚翠提著一籃葡萄,站得離他很近,近到他轉身時西裝擦過她胸前,她的發香充盈他鼻腔。

依稀,歐陽荷庭看見她追上他,貼近他,踮起腳尖在他耳後私語的模樣。

心頭漫上一股騷動,他抑著嗓音問︰「你剛剛說什麼?」聲線壓得很低,沉潛某種迫切。

「你好,歐陽荷庭先生。」平晚翠微笑。

「不對。」歐陽荷庭搖首。「不是這個!這之前……在這之前,你說了什麼?」

「Sappho的詩嗎……」平晚翠將籃子從身側移至身前,雙手齊抓提把,美眸低垂,盯著一串紫葡萄,說︰「你剛剛念的——」

「你听到了?」歐陽荷庭打斷她。

平晚翠點點頭。「你逆風,我走在你後面,將你的聲音听得很清楚,但是你一定听不見我叫你,對嗎?」

不對。他听見了!他听見她接續他,也念Sappho的詩!不管逆風、順風,耳朵淹水進沙子,他都能將這個女人听得一清二楚!

歐陽荷庭緊瞅平晚翠——她真的是個神奇的女人,每每把他的心弄得胡亂猛跳。他沉了沈,目光對住她抓著籃子提把的雙手,覺得她雪白的指節像珍珠一樣光致瑩潤。

「送給你。」她忽然提高籃子,美顏迎著他琥珀色的雙眼。「慶祝你定下來。」

歐陽荷庭凝神,皺一下眉。「我不是今天才住進那房子。」他接過籃子,轉身就走。

平晚翠看著他的背影,跑上前,拿回籃子。歐陽荷庭瞪眸看她。他四十三天沒見到她,好不容易得到一籃葡萄,她又將它收回!悶氣上來了,他不發一語,冷著臉快步走。

平晚翠一路跟隨,到了他的新居。她說︰「我可以進去參觀嗎?」

歐陽荷庭眄睨她一眼。拒絕的話說不出口,為她開了大門。

她樓下樓上走一圈。「家具還不是很齊全。」

「有些還在制作。」他很講究,自己畫設計圖、自己選材,請一流工匠打造專屬並能傳承的家具。拋不去昔日家族賦予的品味涵養。

平晚翠點點頭,與歐陽荷庭一起下樓。她看過他的房間了——這很公平——他也曾經看過她的房間。

「我想看看後院。」她對他說。

他皺眉,在她溫柔的目光下,點了頭。

兩人轉往後院。她父親的賽艇已經全部搬走了。草地上稍微有滾木的痕跡,太陽一照,便沒那麼清晰。草綠得折光茁茁,一坡璀璨滑接貝殼沙灘,白浪迎涌纏滾,海風習習涼爽。平晚翠將一直提著的籃子往草地上放,回身,不見歐陽荷庭人影。但,她知道他在哪——

這開放式後院,在房子邊側有個崖邊空地,可藏人。歐陽荷庭在那兒發現一個小小水池——荷花池!他很驚訝,轉頭想叫人。平晚翠就站在那兒,神情嫻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朝他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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