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晨坐在最靠壁爐——主人位子——的高背單人沙發里,俊顏沉著一種深思色澤。
爐火爆裂出木柴淡香,有海冰蒸溶的鹽味兒,今晚燃的莫非是荊棘海漂流木?所以,沒那麼溫暖,卻是絲絲冷淒。
中央矮方桌對角的法式午睡沙發里,夏明燦右小腿打石膏,左腿如故,穿著漂亮的過膝長靴,半坐半臥著。
夏可虹震了一下,擺開皇夏生,穿過矮方桌與長沙發平行隔道,直走往夏明燦面前。「你怎麼了?」
夏明燦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攤在椅面的雜志,好幾秒過了,才抬頭瞅著堂妹,說︰「受了點小傷!」
「什麼小傷……」夏初晨開口了,視線凌厲地掃向堂妹。「腳都斷了,還小傷!你想怎樣?真變成殘廢,才高興?」
「是啊,」無視堂兄怒意,夏明燦存心說︰「我變成殘廢,成天讓人抱進抱出,挺好——」
「夏明燦!」夏初晨喝道。「你要我送你回女乃女乃身邊就是了?」他管不動,好,那就把她送回去給禮儀專家好好教!
「那倒不必,初晨堂哥只需考慮我的提議就行。」夏明燦嫵媚一笑,垂眸,翻閱自己的雜志。
「什麼提議?」夏可虹平聲平調發出嗓音。堂姊剛剛看她的最後一個眼神別有所意……
「沒什麼提議,我也決定這麼安排。可虹——」夏初晨站起身,像要宣布重大事情。
夏可虹回頭,身子慢慢轉正,朝著夏初晨。兄妹倆目光一交遞,他開口︰「明燦那艘度假郵輪需要有個人協助她管理,尤其她現在受傷——」
「所以呢?」夏可虹幾乎猜中堂兄要說什麼了。
「所以,我打算派星洋上去。」夏初晨轉向正走來的宇星洋。
那腳步聲幽沉沉,磨在人心上。
「為什麼?」夏可虹沖口問著夏初晨,眼楮卻不是在看他。
一雙手從背後放上她的肩。「可虹——」宇星洋溫柔的嗓音近在她耳邊,其實應該有一段距離,少說三十公分。
她如果轉頭,這距離會消失吧……
但,偏偏,他說︰「我得上船。萬鳴老師在的時候,就說我與初晨必須時時輔佐你和明燦——」
「那為什麼不是堂哥上船?」她明白的,可還是要問。要一個證明。她自己偷偷窺探的不算,那也許真是一場夢而已……
「你在說什麼夢話?」夏初晨拉著堂妹,耳提面命。「我去了,你一個人怎麼管‘等待太陽’——」
「星洋和我管‘等待太陽’!」不等堂兄說完,她先叫道.
「親愛的,」皇夏生在這時悠然出聲,走到她面前,隔開堂兄,撥掉她肩上原本溫暖的重量。「這就不必了。」他的視線越過她頭頂,再回瞥堂兄,說︰「別忘了本大爺是旅店大股東,你們一頭熱作啥決定?在我看來,你們倆都上船,我和可虹管‘等待太陽’。」他俯下臉,吻她的唇。
「汪汪汪汪汪……」狗兒歡樂地附和主人。人聲消失了。
「這樣可以吧,寶貝——」只有他的嗓音,從兩人餃接、交纏的唇舌中傅出。「宇星洋和他的寶貝上愛之船,我們應該誠心恭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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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心恭喜他們……這麼做,他們一定會成雙成對地離開。當初他們就是成雙成對地來的——
夏可虹到這刻才回想起,宇星洋是跟著夏明燦來到旅店,經由夏明燦引薦,成為祖父夏萬鳴的學生。她一點也沒明白古里古怪的祖父,為何肯收一個不相干人士為學生?又為何在她和宇星洋交往時,威脅恐嚇宇星洋不準踫她?祖父真的比較疼她、保護她嗎?但,祖父同樣給了堂姊最能發揮她才能與夢想的空間啊!祖父挨不起心愛孫女的懇求,同意一個不相干人士近身學習他經營旅店的理念——這原本他只想教予他的孫子。可那是他心愛的孫女帶回來的人,她還軟言撒嬌地央求——不馴的她,從來不會這樣低姿態對人說軟話——他怎能不言听計從地接受。她們都是他心愛的孫女,她們想要的,他無法拒絕。她說要和宇星洋交往,他似乎沒同意,只說她年紀最小最大膽,不像大的,心里話不直說,東西都給人搶走了……
她一點一滴拾回記憶。祖父那朦朦朧朧的話,其實清水透澈。
祖父的意思不是宇星洋不能踫她,而是他不是她的東西,她不能要!祖父用他的方式保全他心愛的孫女們,卻讓堂姊誤會這麼深。這一切都是她年紀小,膽大妄為所造成!
今晚,她感謝皇夏生用一個無比婬靡之深吻劃下句點。
大半夜,夏可虹醒了。她掀被下床,將一邊床幔掛起,走往床尾凳取暖袍穿上。她離開臥房,起居室過道壁燈感應人行,亮了起來。她關上外房門後,那燈就又熄滅。
客廳好安靜,整個2325籠罩在一種戰後孤城的感覺中,壁爐余光透藍,像燃燒死尸產生的磷火。
人都走了,果然都走了。她心上有悵悵殘敗感,輕幽嘆了口氣。
「汪!」高低音部齊並的叫聲。
夏可虹驚愣,快步走,慌忙尋望——
在那兒——客廳與拱門小廳通口,兩只拉布拉多貼心搖尾,靜候她接近。
怎麼會在這兒?夏可虹說不出話,蹲,抱抱兩只狗兒。皇夏生沒回2319嗎?他不像其他人,走得不見人影,留了狗兒解她心煩……
是嗎?
夏可虹站起身,想去找他問清楚。
走出2325,兩只狗兒,跟在她左右。長廊比房里溫暖,到了2319,那門號折射的光澤,已不只是金,更多彩,猶如夏之雨後的虹。
按門鈴前,她垂眸看兩只狗兒。突然怕那漂亮色澤消失,她放下輕觸門鈴的縴縴玉指。大半夜,人都睡了,何必吵醒。
夏可虹轉身離開2319,往電梯廊廳走。狗兒搖著尾巴,靜靜跟隨她上二十四樓。出電梯,步上往天台的階梯。
爺爺從來不介意,她在三更半夜擾他眠,要他唱歌講故事。
「很糟糕耶……我看你是衰神吧,你一來,你外公變成鑽石也要躲——」
「明明是你說要上來的。嘖……」男人咧扯嘴角,森白牙齒在牛仔帽陰影下一閃。「的確很糟糕。初晨那小子搞什麼,弄得這麼粗糙……難怪老家伙輕易被挖走——」
「你們在說什麼?」
「汪、汪!」
景霞躍與皇夏生同時回頭。半夜不睡覺的女神,帶著兩只守護獸,珊珊凜然降臨人間。
「喂。」景霞躍曲肘撞一下皇夏生。「大爺……」
皇夏生攤手,俊顏笑著,迎向正走來天台中央的夏可虹.「親愛的——寶貝——你怎麼了?」他攬住她的身子。「這麼晚了,天台上有不好的幽魂閑逛,我們下去吧。」
「噢嗚——」
夏可虹沒講話,倒是兩只狗配合主人地拉長音嗥叫。像一個信號爆發,夏可虹揮開皇夏生,快步跑往大理石短柱前。
空空的,一個洞,在大理石短柱上面圓心——暗黑的一個洞。兩行淚從她眼角緩滑,身子猛顫,雙膝往下墜。一雙手接住了她。「別這樣,親愛的,老家伙是無國界大名人,才有人搶著要——」
哇地一聲,她掩面大哭起來。
「你在干什麼?」景霞躍急湊過來。「我警告過你不能讓她掉一滴淚的……」終于忍不住了,他伸手欲拍撫小表妹的背。
皇夏生猛地將她抱起,轉身。「這種事不用你說,本大爺也知道。」他往樓梯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