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是中空圓柱體結構,樓層主廊道大致是弧形回廊。走過廊彎,夏可虹等著一台行李拖車慢吞吞行經,十繼續往電梯穿堂前進。
小廳休憩沙發上,有個男人仰著頸,長指按住鼻梁,看來似乎受傷了.
「你怎麼了?」夏可虹走近,繞過海盜箱櫃桌,探看男人臉龐。「要不要幫你叫醫師過來?」
「不要緊。我沒事。」皇宇穹放下手來,睜眸盯著懸在上方的女性臉龐。
夏可虹蹙凝眉。「皇先生……」她沒想到是他,有點不知該說什麼。
「你好,夏小姐。」皇宇穹挪身坐好——為免撞上她低俯的臉龐,而冒犯,他特意移了一個座席。「抱歉,嚇到你了。」他拿著方巾,拭淨薄唇上、人中處的鼻血。
夏可虹搖搖頭,在他身旁坐下,美眸看了看他沾血的西裝、領帶。「我請清潔部門幫你處理,順道送一套新的上來——」
「謝謝夏小姐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麻煩。我回2319房換就行。」皇宇穹稍微用方巾抹抹領帶和西裝,站起身。
「你怎麼受傷的?」夏可虹問。她是旅店大老板,有必要知道這種事,才能掌握、並且處理掉旅店內使人致傷的危險物。
「汪汪……」歡欣鼓舞、帶回音,繚貫整個樓層廊廳過道的狗吠,代替皇宇穹回答了問題。「汪汪汪汪汪……」
夏可虹循聲轉動身子,巨大、閃亮的白影填滿她美眸底連日的空洞。
「小心!」皇宇穹大叫,手一揚。
磅地一聲。兩只拉布拉多飛跳海盜箱櫃桌,千雪壓草屋地重撲在金紅長沙發上,椅腳都位移了,刮出大理石地板的哀嚎。
「好可怕……」夏可虹撫著胸口,抬眸瞄皇宇穹。
皇宇穹臉色嚴厲,放開攬護夏可虹身軀的雙手,走上前,揪起兩只大狗的項圈,對著吐舌眼昏花的狗臉狠瞪。「別像你們的主人一樣找我麻煩。」冷聲強調。「信不信我立刻送你們回爾麟祖叔公那兒!」與其說罵狗不如說背後罵人。
皇宇穹不爽皇夏生很久了。這幾星期,他陸續處理皇夏生遷居無國界之事,人用的東西大半尚未進2319,他轉而命令他先把寄養在他父親宅里的兩只狗解放出來。
兩只畜生初嘗自由滋味,失控忘形,一下船,他幾乎揪不住它們。一只狗是犬,兩只狗就是猛獸令人哭。
皇宇穹拖著兩只「瘋」狗,搭電梯,好不容易一路沒事,平靜中,上到十七樓,可能先前有人按鍵等待,卻搭先來的一台走了,門開,無人。兩只狗看到鐵柵大開,興奮猛跳,撞得他暈痛一陣。待他回神,血已從他鼻腔滴出,他走到電梯外,不見狗影……
「它們好像很頑皮……」夏可虹出聲。
皇宇穹抓緊兩條皮革狗煉,微微施力,讓兩只狗離開沙發,乖乖伏地認罪。「失禮了,抱歉。」他說。
「別這麼說。」夏可虹蹲,模著兩只狗兒壯碩的頭頂。
那狗兒昂首,舌忝她的手。「汪、汪。」齊聲吠叫,搖尾巴。
夏可虹笑了起來,柔荑環住兩只狗的脖子,美顏擠在它們之間,說︰「好可愛,要乖喔,乖一點,姊姊就買牛肉干請你們吃。」
「汪——」開心擺尾。還真听得懂人話呢!
夏可虹親了親它們,直說可愛。
「夏小姐很喜歡狗?」皇宇穹垂眸,聲音若有所思般的低沉。
「嗯。」夏可虹應聲,說︰「我爺爺以前也養了一只,叫‘貝多芬’……它們呢,叫什麼名字?」她仰起臉龐看皇宇穹。
他說︰「Summer、Rainbow——」
「汪、汪。」兩只狗呼應他。
夏可虹愣了愣,發現它們戴的項圈都瓖了鑽,光彩閃耀。「這是皇夏生的狗?」她喃喃低語。為什麼叫做Summer、Rainbow?故意的嗎?「是最近才養的嗎?」又問。
「夏生叔公養狗好些年了。他說心煩需要狗,要我先把它們弄過來。」皇宇穹轉述皇夏生說的話。
「他人呢?」話到了舌尖,就竄出。「我好幾天沒看到大股東了……」夏可虹不明白自己干麼說這些,好像有一枝無形的筆在她腦海寫好台詞,她照念出來而已。
「他晚上會回2319房——」皇宇穹頓了頓,看看腕表,說︰「這個時間差不多都在。夏小姐有事找他嗎?」
夏可虹美顏一恍,猛搖頭,逕自走向電梯,踫了觸控鍵,門立即滑開。她走進去,也沒向皇宇穹道別,或問他要不要共乘,便關了門,上二十三樓。
回2325房,她刻意不走近路,近路會經過2319房所在的廊彎。她寧可走遠,行過一問間客房門口,反正她是大老板,巡視旅店是她的例行工作。
他有什麼好心煩?說什麼要和她一起管理旅店,那天之後,就不見人影。她何必去找一個向來主動纏她的無賴痞子流氓……
皇夏生,你這個渾蛋,真下地獄去了!我夏可虹會獨撐「等待太陽」,在這極寒之地一片燦爛!
「汪、汪……」
2325房門前,夏可虹听到狗叫聲傳來。那大概來自2319,畢竟這兒與那兒僅一彎廊道、五間房之隔,皇宇穹上樓走近路,當然飛快幫他送狗解心煩。
從晚宴包里取出鑰匙,夏可虹準備打開2325房大門。門沒鎖,自動開了。
「汪!」兩只大白狗坐在玄關。
夏可虹嚇到了,趕緊回身看門號。鑰匙沒用上,也許她真走錯門!
「2325」斗大的金色數字,熠熠折光。她哪會看錯。
「可虹,你回來了,」似乎好久不見的宇星洋,出現了。「大家都在等你。」他接過夏可虹的小晚宴包,幫她把肩上的珊瑚紅披巾拉整好,牽著她的手,往拱門走。
兩只拉布拉多跟在她旁邊,偶爾磨蹭她修長的腿側。她在拱門小廳里,停下腳步。
「怎麼了?」宇星洋回眸。
夏可虹望著他。「為什麼是‘大家都在等我’?」大家是誰?明明是他們一聲不響地消失,現在又一聲不響地出現,還說大家都在等她?「你去哪里?在哪里等我?」她擺開他的手,退一步看他,像看一個陌生人。「你們都一樣,高興的時候,逗逗我、親親我……然後莫名消失……我一個人嘗苦悶滋味,你還有狗狗陪解心煩……」她說著說著,語無倫次,哭了起來.
宇星洋皺了一下眉。他沒听明白她的遷怒詞,他的確有對不起她之處。他掏出方帕擦她的淚,說︰「抱歉,可虹。有點事……初晨要我去處理——」
「嘿,臭小子,你在干麼?」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溫柔安慰。「這種事不需要你處理。」皇夏生站在拱門小廳通口,客廳那方燈光將他挺拔俊昂的身形,投射成壁畫中雪山飛馬背上的王。
「皇夏生!」夏可虹叫了他的姓他的名,抹掉淚,倔強地說︰「你在這兒干麼?你走錯門了!帶著你的狗回2319去!」
兩只拉布拉多一直討好地、撒嬌地黏著她。那個男人正一步一步靠近她。
「寶貝——」他親匿而懶洋洋地喚道,伸手將她拉離宇星洋身旁。「別那麼說宇穹——他是我們的乖佷孫,不是狗。」強壯手臂在花襯衫衣袖的掩飾下,很容易讓人降低防備。
夏可虹毫無掙扎,讓皇夏生的大掌搭攬在自己縴秀的肩頭,被他帶著,走入客廳。
看著那兩人背影,宇星洋垂眸,隨後默默跟進。
丙然大家都在。
適才遇見的皇宇穹也在。他是最不相關的人,站在最遠的位置,倚著客廳出入口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