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多明我聳聳肩,作罷地躺下,繼續閱讀著手上的書,只道︰「他沒害過我。」听他的話又如何?
「乖寶寶……」雅代低語,嘲笑地彎彎唇。「那你會一直跟著他、听他的話、順他的安排?」
柏多明我點頭,翻著書頁。「沒什麼不好。」
雅代眸光沉了下來,靜默好一段時間,嗓音幽微地說︰「如果松流遠結了婚呢?」
柏多明我抬頭,恍了恍,像是沒听懂她的問題。
「他總是會結婚吧……」雅代往車門邊坐,眼楮望向遠方。「我堂哥就要結婚了,他會有妻子、有孩子,忙著經營家庭生活,我會變成一個多余的人,我才不想讓堂哥困擾——」
「你到底想說什麼?」柏多明我合起書本,坐起身,鄭重其事地打斷她。
雅代轉頭,美顏出現一、兩秒茫然神情,瞬間燃起好奇。「你在荊棘海的無疆界學園念書是嗎?」
話題變得真快。柏多明我將書本放至矮桌上。「你也想到荊棘海念書嗎?」他移位,往少女身邊落坐,看著夕靄茫茫,野草抽穗的庭園一隅。也許是同年紀的關系,他幾乎明白少女在想什麼了。她真是個別扭,古怪的家伙,莫名其妙半天,原來是不安——
「我不介意跟你做朋友。」柏多明我說。如果松流遠要結婚,他也會——
擔心自己成為那個多余的人。
雅代撇唇微笑。「是嗎,你會站在我這邊?」
柏多明我頷首。「會。」
「你會听我說話?」
「我現在不就在听。」
「你剛剛看的是什麼書?」
「是好朋友,我才讓你知道——《鸚鵡七十夜譚》。」
「哦——原來你沉溺文學!」
「你知道?是不是也看過?」
少男少女對望一眼,找到共犯似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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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雅倬愉快地喝著酒,一面說︰「不到一個小時,你們就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對。」雅代拒絕管家奧爾遞來的沛綠雅礦泉水。「我們一見如故。」她今天交了一個難得的好朋友,理該慶祝,喝水怎麼夠味?
「我要檸檬啤酒。」
今晚吃的是德國豬腳大餐——煙燻,烘烤,還有火鍋、水煮香腸搭配酸白菜……各式德國地方風味,最適合來點啤酒。
「小孩子喝什麼啤酒?」雅倬放下酒杯,挑高一邊眉角。
「檸檬啤酒。」雅代穩定沉靜地答道,不把雅倬的不贊同當回事。「我要檸檬啤酒,奧爾管家——不要給我跟堂哥一樣的苦澀黑啤酒。」
奧爾站在桌邊,微微笑,年近六十的臉龐,像個老頑童。「百分百檸檬啤酒。」收了沛綠雅,從酒菜小車上層的冰桶取出鋁罐飲料,往雅代的餐墊放。
雅代唇角上揚。「Danke!」用德語道謝。
奧爾微微笑。「好好享用。」
雅倬眯細眼。「我有說你可以喝酒嗎?’
「‘啤酒不是酒,是液態面包’——」雅代切斷白瓷餐盤中的香腸,抬眸對住雅倬。「你說的。」
雅倬眼角隱隱抽跳。「你記得可真清楚嗯?」
「嗯。」雅代點頭。「堂哥講的話,代代從來不敢忘。」裝乖。
「您十五歲時掛在嘴上的「名言’。」奧爾加了一句,提醒雅倬。
雅倬眼一瞪。奧爾昂首,視而不見,從容地推著小車繞過雅代背後,來到雅代鄰座——柏多明我身邊,同樣先遞出沛綠雅。
「他跟我一起喝。」雅代啪地開啟鋁罐,伸手拿柏多明我的飲料杯,準備斟酒。
「代代——」又有人有意見了。
雅代微偏臉龐,斜睇對座的松流遠。他剛吃下一口沾了金套巴薩米克醋的烤豬腳,這又是他個人喜好的口味。
德國豬腳和義大利醋——感覺很不搭,沒人喜歡這樣吃,他卻說,勝過酸白菜——最美妙的酸味。
雅代盯著松流遠,撩起一繒垂蓋頰側、遮擋視線的發,說︰「不行嗎,流遠老師?」他要以父親身分管柏多明我喝酒嗎?
「這是我們的‘愛情之飲’。」雅代這話一說,令松流遠不明顯地愣了一下。
好長一段時間,男人喝了一口啤酒,才說︰「‘愛情之飲’是嗎……這很好,我有什麼理由說不行。」松流遠雙眼沉定、溫柔地看著雅代。
雅代眸光閃爍,別開臉,把酒往柏多明我杯里斟滿。「我們干杯!」她對柏多明我說。
「干杯!」敬友愛的愛。柏多明我執杯與雅代的杯子踫得好響,暢飲間,眼楮瞥了瞥松流遠。
只要不是病態酗酒,松流遠其實不會禁止柏多明我喝酒——何況只是啤酒——但松流遠此刻臉色真有那麼點不和悅。
「怎麼?」雅倬朝松流遠瞧。「有種‘父親威嚴’蕩然無存的感觸是吧——」同是天涯淪落人般地拍拍好友的肩。
「我看代代比較難管。」松流遠展露一抹無可奈何又寵溺的諷刺性笑容。
雅倬哼了聲,看著雅代喝完檸檬啤酒開始喝黑啤酒。「隨她。」責罵似的語氣,卻也是無奈。「這丫頭難得沒擺出‘冷得像冰錐要刺穿人心’的態度——」
「冷得像冰錐要剌穿人心?」松流遠一臉玩味。
「是啊,」雅倬咧咧嘴。「如同你們無疆界學園的荊棘海,給人很痛的印象。所以,她今日與你養子出奇地合得來,我該感到高興。」
松流遠一笑,幫雅倬添酒。這個堂哥對堂妹——即使被整慘了——絕對是嬌疼比抱怨多。
「她能交個知心朋友,做些有意義的事,不要動不動就爬樹……我才能安心地多喝幾杯酒。」
松流遠喝了口酒,非常同意這點。「代代與多明我似乎什麼都能談。」
「他們年輕人沒代溝。」雅倬抓起水晶啤酒杯,仰頭喝著。「我們是老頭子了。」
對座少年少女交頭接耳,低聲細語,相視而笑,與他們隔了一個世界似的,這橡木橢圓桌,被六張Thonet藤椅圍繞,只坐四人,便感覺很小,尤其在這間牆上掛著雅倬派駐到各地帶回來的異國紀念品、風格沒設限、不講用餐規炬的小飯廳,更有種人與人的親近感。明明這麼近……竟心感惆悵——
「老頭子嗎……」松流遠視線越過桌中央、團簇于船型水晶器皿之上的薔薇花,感嘆又帶憂郁地看著雅代與柏多明我。「原來我們已經是老頭子了——」目光焦點隨著拖長的尾音,往雅代臉上偏聚。
雅代敏感地抬眸,攫獲松流遠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有事嗎,流遠老師?」
流遠老師,流遠老師——她今日總是這樣喚他,仿佛真有一層隔閡。
「有什麼指教嗎?」雅代昂起下頰,美顏微側,流露出雅倬形容的「冷得像冰錐要刺穿人心」的表情,瞅著松流遠,可惜酒精使她小臉泛紅,美眸周圍暈了一圈緋色,一說話,沒了冷感,宛若撒嬌。「流遠老師——」
松流遠笑了笑,開口說︰「別喝太多。」雙眼依舊盯著雅代,笑意漸往眸底沈,目光也變得有點怪,令人費解。
真討厭!雅代繼續望著松流遠,說︰「是,流遠老師。」一瞬目,立即又幫自己和柏多明我斟了滿杯黑啤酒。
皺皺眉頭,松流遠把杯里的酒喝完,才道︰「代代,像你這麼不听話的學生,恐怕不能跟我到荊棘海——」
雅代猝地抬頭。「少來!柏多明我說你們的學園沒規沒炬,哪有什麼听話學生!」似乎喝醉了,她說起話來比平常快,很亢奮似的,臉龐嬌紅。「我一定要去荊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