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我雖是師長,對學員們完全沒盡餅照顧的責任。」松流遠喝了口女乃茶。「七年前……很辛苦吧?」他放下杯子,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我真該跟你說聲抱歉——」
「你是該說抱歉。」柏多明我插話。「我難得的浪漫晚餐約會,被你破壞了。你是故意在這里埋伏的嗎?父親——」
松流遠挑眉。「是約會嗎?」他和藹地凝視白靄然。「我看是這家伙往自己臉上貼金吧,他以為他很帥呢……」他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白靄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哪有父親這樣澆兒子冷水的——
「你好走,流遠老師——」柏多明我冷著嗓音逐客。
松流遠也笑了起來。
柏多明我不滿地說︰「我的隊伍不需要隨隊指導者,下次別再跟著我。」
松流遠撇嘴,回眸注視舞台上的鋼琴演奏,不理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低咒了句「可惡」。白靄然越覺得好笑——原來他的耍無賴,全遺傳自他父親。今晚見識了他對他父親沒轍,她感到好愉悅。
餐點一一送上來,他與她分著吃,席間,松流遠有一句沒一句地對她說著柏多明我的優缺點。柏多明我一直叫他合嘴,但沒再趕他走。
爸琴聲未曾間斷,一名歌手出場,琴聲旋律轉換,〈Youaresobeautiful〉起音未落。柏多明我突然站起來。
白靄然楞了一楞,抬眸看著他。
「我出去一下。」他這樣說,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餐館。
一直到他的背影被門阻絕,白靄然才回神,美眸看向松流遠,發現他也皺著居,她問︰「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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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手抑郁滄桑的低啞聲調隨著琴音伴奏,回旋著。
「他不喜歡這首歌。」松流遠語氣有種莫名的沉痛。
「怎麼會?」白靄然不解了。柏多明我怎麼會不喜歡這首歌……他常唱的,不是嗎?「我常听他唱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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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流遠神情亮了一下。「他常唱給你听?!」
白靄然頷首。「我不認為他不喜歡這首歌。」
松流遠感嘆地苦笑。「也許,你是特別的吧……但是,他確實不喜歡這首歌——」
白靄然輕顰眉心。「你為什麼這樣說?」他唱一首自己不喜歡的歌給她听,叫做她是特別的?
「我想,他止目讓你知道……」松流遠語氣慢慢,融進那久未調音、不那麼悅耳、有些悲沉的老琴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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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室熄燈那一刻,大雨猛地暴落。今日天候惡劣,不像以往,清晨離開研究室,總是能迎接燦爛朝陽。
松流遠急步通過中庭,看了一眼環繞梁柱的裝飾。兩天後有個節慶,冷硬的建築像穿了小丑袍般,變得金光閃爍、色彩繽紛。松流速打開傘,步下階梯,離開中庭,打算回宿舍休息過,等雨停,再去探望恩師柏家德。他想不起柏家德最近一次清楚記得他是松流遠,是何時的事。恩師柏家德的情況時好時壞,听說前天已從療養院返回教職員宿舍,準備和家人歡度佳節。
這麼說……恩師的狀況應該很良好。松流速想著,看看手表,心里有些憂有些喜。雨聲之中,隱約听見有人哼唱著〈Youaresobeautiful〉。
松流速尋望著。一抹身著睡袍的影子穿過雨幕,迎面而來。那人說︰「流速,你還是這麼早,昨夜又睡在研究室了?」然後,哼唱〈Youaresobeautiful〉的嗓音清晰起來。
松流遠驚楞,看著眼前的柏家德從他章外走過。「柏老師!」他開口。
「你過來吧,我有話跟你說。」柏家德說,哼歌的嗓音沒斷。
松流速震了一下,回身看見柏家德正往大樓中庭走,趕忙追上。柏家德沒撐傘,身上的睡袍濕了,腳下的室內鞋吸飽了水氣,盡避如此,他的步伐依然堅定,充滿優雅底蘊。他在一張長木椅上落坐,黑眸盯著松流速接近。
「柏老師……您認得我?」松流遠收傘,微喘地問。
柏家德一笑。「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我怎麼會忘記你。」被雨淋濕的俊顏容光煥發著。
松流遠好久不曾見過恩師臉上出現這種表情了。他壓抑激動的情緒,想說些什麼。
「恭喜你,流遠。」柏家德的嗓音繼續傳遞。「我听說了——你通過論文答辯——」
松流遠神情一閃。「您知道?!」這使他詫異。柏家德今日的言談不紊不亂,像個正常人。「柏老師,您怎麼——」
「流速,」柏家德沒給松流遠插話,逕自問︰「你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跟你說了什麼嗎?」他眸光望向遠處。
松流遠看著柏家德。好一會兒,柏家德沒再開口,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他說︰「您說,松柏本一家——」
柏家德點了點頭。「沒錯。我們是一家人——流速,我的兒子柏多明我,從今爾後,要拜托你了。你把他帶走吧,帶得離我遠遠的……我一個人在這兒等警方來就行……」
松流達一凜,胸口漫起一股不安。「柏老師!您在說什麼?!」
「我一個人在這兒等警方來就行……」柏家德呢喃,眯眼,仰起俊顏,雨痕從發絲、從臉頰滑落,他哼唱著〈Youaresobeautiful〉。
遠處傳來警車嗚笛聲。
這個暴雨清晨,松流遠沖到柏家德住處。十三歲少年柏多明我坐在鋼琴前,不斷彈奏著〈Youaresobeautiful〉,他的母親躺在主臥室大床上,沒了呼吸。
「這事不能怪爸爸……」柏多明我對松流遠說這話時,臉上的淚痕已干得深刻,像侵入肌膚底層,佔據了他青春的臉龐,烙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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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歌手連唱了幾次,〈Youaresobeautiful〉終于進入尾聲。
白靄然也從松流遠苦澀的回憶中醒神。她模模自己的臉,緩緩起身離座,往餐館外走。
柏多明我倚在餐館外的燈柱下抽煙。
白靄然快步經過,不看他。
天上滿是陰雲,沒有星,沒有月。大河切割了貧窮與繁華,過了橋,像是到了另外一個國家。這是個幽黯國度,現實殘忍。他很強悍,他什麼事都遇過,他會沒事的,她也會沒事的,他們平行最好,千萬不要有交集……
白靄然走著走著,到了橋頭,淚水在她美顏上橫肆。她猛然轉身,往回跑,朝那燈下抽煙的男人的懷里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