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凱盯著他不離手的空水瓶。一個空水瓶,丟了就好,要持到哪去?他皺皺眉,搞不懂一向言行謎樣的學長。好吧,多做事、多做事!他聳聳肩,不亂想了,鏡頭轉向柏多明我的背影,「啪嚓」按下快門。
照片洗出來後,他收進出隊日志里,與美女背影照放在一起,題字寫著「科茨港救援︰好心女人疑似拯救差點渴死在樹下的柏學長——」
科茨港的重逢,是柏多明我出隊第五年的事,也是他兩年來不再遵從組織命令,自主行事,我行我素的起端。
達凱出隊初體驗,就是科茨港那趟。達凱負責的出隊日志,編制得非常鉅細靡遺,圖文對照,簡直像偵探紀錄。
兩年來的紀錄,終讓松流遠從中理出端倪來。
科茨的重逢是偶然的,之後的重逢卻是刻意的。柏多明我開始追著皇泰清的隊伍跑,他們到哪,他隨後就到。更正確的說法——
她到哪,他隨後就到。
松流遠迭好柏多明我這支隊伍過去兩年的出隊日志,捏揉鼻骨。
日志中,達凱拍的照片,有不少是組織成員與其它慈善隊——大多是皇泰清的隊——合作挖灌溉溝渠、耕作田地、築路建屋的紀錄照,其中還有比較輕松休閑的生活照,這些照片中偶有那抹身影,雖然不是正面、雖然不那麼清楚,還是看得出她是七年前那個交換學生。
七年前,柏多明我的關鍵時刻——那時,他即將結束學員生活,以組織正式成員的身分出隊,卻在臨行前打傷一般生與謝野學,沒多久,也把自己搞得一身傷。這事件鬧得離譜,使每位組織師長都有著深刻的印象。
松流遠是柏多明我最親的長輩,自然更加記得這名使「兒子」行為月兌序的女子——白靄然。
「流遠老師,要準備著陸了。」門外傳來提醒。
松流遠站起身,繞過書桌,離開艙房。
兩年的巧合、兩年的偶然,當白靄然在髒亂的異國街頭,遇見那名戴白色貝雷帽,身穿綠衣衫、黑色行軍褲的男人時,她完全沒有驚訝。
他們的團隊于他們駐扎的小鎮貧民區搭了醫療棚,所有成員正在幫當地居民做義診。
這個擁有古老文明、浪漫傳奇的國家不算貧窮,只是貧富差距極大,官僚腐化、貪污嚴重,外人難以理解的文化制度造就階級之分。這兒有很多不受當局照顧、管理的邊緣地帶、邊緣人,髒亂、腐朽、污穢,到處有人隨地大小解,街邊堆滿垃圾、糞紙,蚊蠅滿天飛,臭氣燻人,儼然像是奈波爾筆下的幽黯國度。
狹窄的巷弄、殘破的泥屋、發臭的陰溝、污水匯流的大河,什麼都灰黑骯髒得令人沮喪。最鮮艷的色澤來自當地婦女穿的花花綠綠傳統服裝,卻是低賤階級的象征。貧民區以龐然磅礡的寺廟為中心,綠蔭掩映的舊城街放射而出,街牆浮雕美輪美奐,算是比較賞心悅目的景致。
柏多明我看到那人兒沿街走來。她也看見他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待她停下腳步,他走出遮陽棚,與她在街道中央踫頭。她不想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總是有意閃躲,不要緊的,只要不是躲他,就沒關系。他牽著她的手,轉進一條封閉小巷。
巷里陰暗沁涼,不見天日。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地下的排水溝有著死尸般的惡臭,他只嗅到她身上的獨特馨香。「靄然——」他叫她的名字,沉啞的嗓音,滿是說不出的想念。
她看著他目光灼熱的雙眼,低語︰「工作呢……」他不是在忙嗎?老是這樣溜班似的消失,行嗎?他是領隊,怎能做壞榜樣……
「這次,有個隨隊指導者,我可以輕松一點。」他撫她的瞼,輕輕吻她的唇。
「你們來這兒有沒有事先施打該打的疫苗,」他在她唇里說著。「要不要我今晚上皇的船艇,幫你打——」
白靄然搖著頭,習慣了他大掌的撫模。兩年了,他們總是這樣在異國陰暗的街道,分享心中那份深沈的思念。她以為她不會想念這個惡棍,可每每他們相遇,他吻住她的唇、踫觸她的身體,她便將對他的思念完全表現出來。
「柏多明我!」她叫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只是想呼喚他,想有個聲音回應她的呼喚。
他吮著她甜美的紅唇,撩高她的裙擺,模她白女敕的大腿。「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好嗎?」他們總是相逢在不美好的國度,戰爭、疾病、災荒,沒有唯美氣氛、柔軟的床、旖旎的燈光、芬芳的花,他想好好抱她,想擁有她,想讓她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可以野蠻一點,他該野蠻一點,畢竟他是從紅色城堡出來的、沒規沒矩的無疆界惡棍。
「泰清晚上有事要宣布——」
「我會在寺廟外的象神浮雕牆等你,鐘聲開始敲打時,你一定要來。」他打斷她,唇移至她頸側,吻著說著。「你如果不來,我會帶著所有隊員上皇的船找你,听听皇要宣布什麼。」
他居然威脅她!白靄然輕喘,推開他,撫平裙擺,往巷外走。
柏多明我自送著她離開,唇邊漾著得意的笑容。
晚間,她去赴約了,還沒听到寺廟例行的晚鐘敲打,她就去了。不是因為他的威脅,但理不清是什麼,直到她看見那抹站在象神浮雕牆前的身影,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想見他,想看他痴情等候的身影——
他早等在那兒了,不是等鐘聲響,才來。她也是。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時間、不需要鐘聲效提醒。
柏多明我牽起白靄然的手,往河邊走。夜晚的空氣稍微清新一點,飄縈著淡雅的素馨花香,小鎮最繁華的地區,在河的對岸,是外國人聚集的地方,有干淨的店鋪、旅館提供那些來這兒參觀古文明的觀光客住宿、用餐。
他們走進一家情調奇異的餐館,歌舞夜總會加上鋼琴酒吧似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肚皮舞。音樂聲和著舞者腰飾的叮當響,有點過分熱鬧。
來用餐、喝酒的全是外國人。帶位的服務生是個白人,店老板也是,顯然這家有樂手、歌手、舞者駐店的餐館,本就是外國人的店。
「這邊。」一個聲音叫道。
柏多明我眸光閃了閃,看見松流遠也在這餐館里。他正對帶位的服務生招著手,要服務生領他們到他那桌。
靄然拉拉柏多明我的手。「你隊上的成員?」她顧慮。
柏多明我轉向她,看著她的眼楮。「那是我父親——」
白靄然瞠眸。
「我們跟他一起坐吧。」說著,他牽著尚處驚訝中的她,走向松流遠。
桌位臨窗,斜對舞台那架有點顯老的鋼琴。他們落坐時,肚皮舞剛好表演完畢,氣氛平和了下來。樂手上台演奏鋼琴,琴音很久沒調似的。這是當然上?」種地方應該很難找到調音師。
柏多明我看過菜單,點了德國豬腳和黑啤酒。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喝女乃茶,白靄然也點了一杯,搭配咖哩雞肉餡餅。
等他們點完餐,松流遠將視線從台上的鋼琴演奏,移向白靄然,說︰「我一直想見你一面的。」
白靄然愣了一下,微微頷首。「你好。」美眸游移不定,瞟了柏多明我一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父親會出現在這里?
柏多明我感受到了,直接對她說︰「他是隨隊指導者,無疆界學園的流遠老師。」
無疆界學園的老師……白靄然皺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