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位美麗的女士……不會湊巧跟我的逃妻一樣,叫做『揚天蓮』吧……」男人幽沈、不清晰的嗓音拉回皇蓮邦的思緒。
「你說什麼?」皇蓮邦對上男人的雙眼,一字一重音地問著。他剛剛似乎听到「揚天蓮」三字。
「沒什麼,」男人攤手笑了笑,往辦公室門口邊走邊說︰「與公事無關,還是別談。不過,我想,皇先生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我先告辭,改天再來與你商討Cielo--」
「Cielo永遠不撰稿了!」皇蓮邦這次完全壓抑下住嗓音,帶怒氣般地大吼起來。
男人笑聲飄揚,走出他的辦公室。
皇蓮邦的心情被搞壞了。他按下辦公桌上的通話機,惡聲惡氣地道︰「會議取消,下次誰再讓『采蓮者』進公司,就滾回老家吃自己。」他結束通話,煩躁地走向休息室,打開門。
揚天蓮側身斜倚著大理石窗檻,坐在窗台,望著樓下街道。
皇蓮邦走過去,順著她的目光看見「采蓮者」走出公司門口。他用力地拉下窗板。
揚天蓮回首看他。「你覺得我沒把草原的房子整理好,所以不讓我接任何的撰稿工作是嗎……」她听到他最後那一聲吼叫。那個男人似乎想要借重她的文筆,皇蓮邦卻斷然拒絕。
「沒錯。」皇蓮邦神情冰冷,盯著她。「妳說過,妳能做好工作,同時也能專心當我的妻子。先別說妳沒整理好草原的房子,專心當我的妻子--這點包括孕育生命,平安產下健康的小孩,妳顯然也沒做到。」
揚天蓮臉色倏地刷白,說不出話來。
他說了很殘忍的話,刻意傷害她。她抖著身體,站起身,踉蹌了一下。他伸手抱住她,她掙月兌他,快步走向門口,開門跑出去。
皇蓮邦懊悔地握串,追了出去。
整間公司人員都看到老板追著揚天蓮跑出出版社的情景,一堆男人甚至好奇地跟出去瞧,到底是為什麼,「采蓮者」搞得今早烏煙瘴氣。只見維內多大道上兩個男女上演一場追逐戲,最後,男人抱住女人,用扛的,將她帶離。
他們沒有再進公司,而是回到他的公寓里。
揚天蓮關在房里一整天,沒出來吃飯。皇蓮邦心情壞透了,打開一瓶烈酒,在客房里喝到天黑,倒頭悶睡,夢中全是妻子那張神傷難過的美顏。
天亮時,他被莫名的疼痛弄醒,以為是宿醉,卻沒宿醉的感受,隱隱覺得是心在抽痛--在他傷害妻子後的感覺。
他抓著頭,坐起身,下床進浴室淋冷水澡,對著鏡子刮臉上初生的青髭,眼楮不由自主盯住鏡中左手光果的無名指,一個分心,便在下巴劃出血痕。
「該死!」皇蓮邦低咒了一聲,丟開刮胡刀,擦掉血痕,走出浴室,換了外出服,離開客房,轉往主臥室,敲著鎖緊的門板。
「天蓮,我知道妳醒了,妳如果不和我出去吃早餐,我幫妳帶回來--」皇蓮邦站在門外等著她出來,過了一分鐘,他知道她不會出來,徑自轉身離去。
直到腳步聲消失,主臥室的門板才慢慢敞開。揚天蓮走出房門,行至起居間臨街的玻璃窗,俯視著,見不到皇蓮邦的身影,心莫名有點空。她旋身,離開窗邊,走出公寓大門。
維內多大道上,一名絕倫的東方女子正朝下坡盡頭走,另一名瀟灑的東方男子正往上坡走,他們在中途相遇了。
「美麗的女士請留步。」男子擋在揚天蓮面前。
揚天蓮抬眸,認出男子是昨天出現在皇蓮邦辦公室里的客人。
「妳不認得我嗎?」男子笑了笑,說︰「也對。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何況我們本來就不認識。」
揚天蓮皺一下眉頭,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听說妳現在是皇蓮邦的妻子?」男子語帶詢問。
揚天蓮微微頷首,道︰「你要找蓮邦嗎?」
男子搖搖頭,收起笑容,語氣徐緩地說︰「妳惹了一個麻煩,妳知道嗎……」
揚天蓮愣了愣。「對不起,先生--」
「我叫丘致廣。」男子打斷她,報出自己的姓名。
揚天蓮震了一下,回身,迅速往上坡走。
「等等!」丘致廣大叫。
揚天蓮跑了起來。
那一場婚禮是在海濱別墅舉行的,聖壇設在庭院回字型水池中央平台……
那年的「丘揚聯姻」,前來祝福的賓客很多,即便是一場沒有愛情而以政商利益為前提的婚禮。
她和那個地連臉都記不清楚的丘致廣,手挽著手,通過白玫瑰和木犀搭成的隧道,在盛開著睡蓮的水池中央,听著牧師的福證,對彼此說了「我願意」,只差一個誓約之吻……
「妳不能再逃了!揚天蓮!」丘致廣追上她,一把揪住她的肩,扳過她的身子。
「我們沒有誓約之吻、沒有簽結婚證書,那樣的婚姻不成立!」揚天蓮對上他的臉,急聲嚷了出來。
路上有些行人對他們投以異樣眼光。
丘致廣嘆了口氣,道︰「妳知道,這些年來,妳給我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困擾嗎?」
揚天蓮垂下臉龐,喘著氣不說話。
「我們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丘致廣放開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繼續朝上坡走。
揚天蓮看著他的背影,重復道︰「我們沒簽結婚證書……那樣的婚姻不成立。」這次,她平聲靜氣多了。
丘致廣停下腳步,回過頭。「妳就是要在街頭談?」他盯著她。
揚天蓮又不說話了,但也不走動。
「好吧。我們就在這里談--」他說著,走回她身前,雙手環胸,仰望天空。「妳大概沒忘記我們的婚禮那天,現場有好幾百位賓客、親朋好友,還有牧師福證……我記得我們都說了願意--公開儀式加上兩人以上證人,我們的婚姻是有效的。」
揚天蓮睜大眼楮,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說辭。
丘致廣撇唇一笑,繼續說︰「妳現在嫁給了皇蓮邦,是犯了重婚罪……」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惶恐,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台灣,她念的是義大利語文系,完全不懂法律上的問題。
「但是,妳的犯罪行為是在國外,我想,我這個做丈夫的就算想告妳,也沒轍--」
「你不會告我嗎?」揚天蓮終于開口,眸光閃動地看著丘致廣。他的語意听起來似乎是這樣--
「不是不告妳,是告不了。台灣的民法管不到外國。我也很想告妳呀,畢竟妳當初瀟灑的行徑,讓我成了社會上的笑柄,大家都叫我『被拋棄的貴公子』,我如果去牛郎店當公關,也許不用取花名--」丘致廣自嘲地笑了笑,問揚天蓮︰「妳覺得我哪里不好,當初為什麼要逃?」
揚天蓮低垂臉龐,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解決得了問題,我就不用千里迢迢來找妳了。」丘致廣看著她烏黑的發絲。她還是典雅的短發型,不過比當年長一點,似乎想留長,人也多了成熟風韻。
揚天蓮拾起頭問他︰「我該怎麼做?」
丘致廣突然說︰「其實,我很喜歡妳……」
揚天蓮呆住。
他哈哈大笑起來。
她皺起眉,道︰「我是認真想解決這事--」
「我也是認真的。」他止住笑,眼楮對著她。「妳必須跟我回台灣補辦結婚登記了--」
揚天蓮像是被嚇著般,目光直勾勾瞪著他看。
丘致廣笑了笑。「別這樣……我也想要有自由身啊。」他說著,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交到揚天蓮手上。「妳看看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