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威笑了起來。「蓮邦應該不是那種人,我記得他自己經營了一家專出生態讀物的出版社--」
「他是個披沙圖史吃素的人。」梁望月打斷多威的聲音,諷刺地說了句。
多威笑道︰「听起來,你如果不是很了解蓮邦,就是跟他感情不好。」
「我們沒感情,一向只談利益。」梁望月平聲平調,拿起桌上的點心夾,將一塊水果塔夾到自己的小瓷碟。
多威唇角保持著笑容。「不過,我覺得,你跟蓮邦應該是朋友吧--」
梁望月挑眉看向多威,彷佛對他的說法不以為然。
「容我問個問題,」多威的眸光與笑靨一樣,有種睿智的包容。「你臉上那副眼鏡鏡框是玳瑁背甲做成的吧--」
梁望月哼笑了一聲,沒說話。倒是多聞在問︰「爸爸……聖徒真的會被殺掉嗎……
「不會的。」多威回答女兒。「妳姑丈會把牠找回來。」
「真的嗎?」多聞看著梁望月。
梁望月頷首。
「太好了!」多聞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們在聊什麼,」多婕從外面走進來。「讓小聞笑得這麼開心……」
「回來了?」多威道。
「嗯,上面給我一段假期……」她停在壁爐邊,撥撩微濕長發,美眸瞅著梁望月。
梁望月端著自己的熱茶,起身走向多婕。「淋雨了?」
多婕搖搖頭,接過他的茶杯,喝著茶,問︰「換過藥了嗎?你今天沒到醫療中心……」其實,他每天都沒上醫療中心換藥,他說自己至少也是個醫師,雖然是獸醫,但人跟動物都一樣。
「我自己換就行。」梁望月看著她的紅唇觸及他餃過的杯緣,不禁揚唇,笑得有點莫名得意。「妳的行李,我整理好了。」
多婕挑眉。「這麼快呀?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馬上。」梁望月答道。
「是嗎……」多婕盯著他眼鏡底下認真的墨綠眸子。「那--走吧,梁先生。」她優雅地微笑,將茶杯放在壁爐爐額,款步離開客廳。
第五章
再次來到農牧場醫護所,天氣依然美好晴朗,夕陽金燦燦地,照得多婕身上的淺草色洋裝變得又輕又柔和,跟花園中央那棵橄欖樹在藍空下,被風吹動葉子時所呈現的色澤相同。
梁望月打開診療室的落地門,跨出門外,站在庭廊下,手搭著門框,對花園里的多婕說︰「我把妳的行李拿進來了。」
多婕轉過身,朝他走來。「怎麼好像自從我們離開後,就沒人來過這兒……」醫護所里,靜得有一種許久沒人來的味道。
「醫護所是我的住處,我不在,當然不會有人來。」梁望月走進診療室。
這診療室不像診療室,一張橡木大床鋪著晨曉白月顏色的罩單,臨窗擺放。多婕繞過床邊,看著梁望月走進雕刻細膩的阿拉伯屏風後,跟著走去,听見他在搪瓷盆中揉擰毛巾的聲音。
「妳要進浴室,就在門後。」梁望月偏側臉龐,對著斜後方一扇瓖嵌霧面玻璃的翠綠木門。
「我知道。」多婕模著細巧的刻木門把。
梁望月轉過身,看著她。「這棟建築是照妳畫的設計圖建造,妳當然知道。」他咧嘴一笑。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他就住在「她的房子」里,這每一個格局都是她的魅力,他早身陷其中。
多婕抬眸對他笑了笑,打開浴室的門。門里有一座四柱浴白,圍了荷葉般的簾幕,跟公主睡的床沒兩樣,只差在浴白和床。她回過頭,說︰「你將這兒改變了不少嗯?」
梁望月把擦手的毛巾丟回搪瓷盆。「醫師也需要好好放松。」他雙手環胸挑眉笑著。「制作床鋪時,剩了一些木材,不好浪費資源,就釘了這座浴白架。」
「你真的住在這兒?!」多婕驚訝了。
「妳看到那張床了,不是嗎?」梁望月盯著她的眼楮。
多婕關上浴室門,走到屏風外,又看了一下整間診療室。的確--個人物品太多,三面擺滿書籍的橡木書牆,也是後來釘上的。除了床,落地窗邊還有一張大理石桌、斑馬紋單椅,精致炫麗的小象風鈴像游樂園的旋轉木馬,掛在桌前水晶壁燈下方轉轉晃晃,那聲音平滑又規律,時間似乎就是這麼順暢地流了過去。
十六年前,醫護所蓋好時,她把自己心愛的小象風鈴拿來掛在醫護所診療室,告訴父親,這是她的醫護所,她將來要當個醫師,在這個像家一樣溫暖的地方,幫人撫去身心的任何病痛……
「我在這里住三年了,的確改變了一些裝置,增加了不少私人用品,不過那盞風鈴,我並不想拿掉。」梁望月察覺她的視線定點,邊走向床鋪邊說。
多婕回眸看他。「你喜歡那盞風鈴是嗎?」
梁望月凝視著她的美顏。「我喜歡這整幢屋宇--」他沈言,大掌拍拍枕頭,沒月兌鞋,仰身歪躺上床,長腿一段斜橫出床緣,眼眸望著隨風飄動的小象風鈴。「誰都不能跟我搶。我會一直住在這兒……」
多婕走過去,坐在同樣以橡木成形、充當床尾凳的收納箱上。「這里畢竟是農場醫護所,而且,前不久,上面不是派了宇妥醫師下來接管嗎?」如果他一直住在這兒,那宇妥來菜園灣後,在哪兒行醫?她開始感到奇怪了。
「喔,妳說那個女的呀……」梁望月舉起手,摘下眼鏡,瞇細雙眼,目光緩緩移至落地窗外。「農牧場的人其實很少需要醫師,她來沒多久,就被農場主人接到主屋當貴客。我想--她應該過得不錯。」
多婕美眸一閃,站起身,行至診療室門口。
梁望月坐起,看著她優美的身影走出去,他戴上眼鏡,下床跟著出門。
多婕記得,那天,她送來的醫療皮箱,被梁望月隨手放在玄關廊廳的長椅上。
玄關的采光落地窗帶進來的煦陽,像水一樣潑在大陶甕的萇蘿小紅花上。多婕此刻才注意到,有幾幅畫靠著陶甕堆放,她拿起最顯眼的一幅,畫的是聖徒在花草間追著蝴蝶跑的景象。看著看著,她不自覺漾起微笑--梁望月真的把聖徒當成自己的孩子呢……
「我會叫那姓皇的家伙把牠帶回來。」
多婕回首。梁望月雙手插在褲袋,站在斜陽余暉里,眼鏡鏡片反射出金光。
「你如果想念聖徒,可以把這幅畫掛在床頭。」多婕建議道。
「這倒不必。」他神秘一笑,走向她,在她耳畔說︰「我怕牠打擾我們。」
多婕表情沈靜,放下畫作,昂起臉龐看他。「這幢房子是我設計的,我知道還有許多房間,或者,我也可以跟宇妥醫師一樣,到農場主屋當貴客,你懂嗎?梁先生--」
「叫我望月。」梁望月打斷她。「農場主人跟我一樣--正深深陷溺于高原女醫師的魅力里,他一定不希望有什麼貴客去當電燈泡……」他長指將她頰畔的發絲勾至耳後,低俯俊臉,幾乎要吻上她。
多婕與他相凝了一會兒,不慌不亂地伸手摘下他的眼鏡。「讓我看看你是認真的嗎--」說著,她馬上又將眼鏡戴回他臉上,對他露出一記燦笑,轉身走到廊廳。
梁望月低笑。她一定不知道,他對她的感覺早在一見鐘情之前……
「妥妥真的不在這醫護所……」多婕找到長椅上的醫療皮箱。幾個日子來,這皮箱果然沒被動過。她提起皮箱,回身看著梁望月。「宇妥醫師來菜園灣時,錯拿了我的醫療皮箱--」
「我知道。」梁望月簡短說了句,走回診療室里,好一段時間,沒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