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元祠拍手大笑,說︰「好好好……都去死。」
這天晚上,多聞住進了蘇林的屋子,就沒再出來。幾日後,多威去看多聞。蘇林正在為多聞做檢查,多威坐在長廊沙發上,等待著。
沒多久,祭前禈走出診療室,臉色沈凝,似乎很疲憊。
「這幾天,你一直留在這兒陪小聞?」
祭前禈抬眸看見多威,叫一聲︰「爸。」
多威問道︰「小聞還在做檢查嗎?」
祭前禈搖首。「蘇林說,胎兒的心跳停了,得安排手術。」他的嗓音很平靜,但听得出壓抑。
多威胸口一震,神情復雜。
沒多久,蘇林從診療室出來。
多威馬上站起身,急問︰「是什麼原因?小聞的身體……」多威欲言又止,焦慮地望著蘇林。
蘇林解下口罩。「胎兒心跳停止有很多原因,我剛在儀器上,看到多聞肚里的孩子,只有一心房一心室,應該是自身發育不全造成的。多聞的身體倒是沒什麼問題,你別擔心。」說著,她轉向祭前禈,接著道︰「我安排明天手術。宇妥會把該注意的事項告訴你。」
祭前禈頷首,往沙發坐下,雙手抱在頰鬢,顯得有些懊喪。蘇林撫撫他的背。「多聞也需要你的安慰嗯。」說完,她離開長廊。
多威看著祭前禈,大掌放到他背上,悠緩地開口︰「小聞母親的家族帶有遺傳性血液疾病基因──」
祭前禈猛地抬頭。
「懷孕對她來講是件冒險的事──」多威眸光深遠,繼續說︰「她一懷孕就開始發病,生產時更因大量出血而死亡。這也是為什麼我在听到小聞有你的孩子,會感到那麼震驚的原因。我擔心小聞跟她母親一樣……現在,也許上天另有祂的安排吧……」孩子沒了,對女兒也許不是傷害──這是身為父親的多威的私心以為,但多威不能對祭前禈說這話,畢竟那是祭前禈的一個孩子啊──
「沒有什麼比我妻子更重要!」祭前禈堅定強調地道,黑眸看向多威。「爸,謝謝您今天告訴我這些。」他站起身,往休息室方向走。
「前禈,」多威叫住他,又道︰「小聞並不知道這些事,我不要她以為是自己的錯──」
「我知道該怎麼做。請爸放心。」
多威點點頭,看著祭前禈拐進廊彎。
第九章
櫻花開始落瓣了。高原的季節不分明,天天都有清爽的風,傍晚夕霧冰涼沁膚,日落得燃起家里的壁爐,早晨會有金燦的朝陽,雖然如此,但看到那一片片的櫻花瓣飄舞在空中,多聞就知道時間又過了一季。
今年是第五年──
如果孩子有生下來,應該四歲了。
多聞獨自走在午後的陽光里,一如往常,風像一只無形、溫柔的手,撫亂她的長發。她一直記得,那段住在蘇林女乃女乃屋宇里的日子,祭前禈天天陪在她身旁,夜晚,她躺在床上,他勉強擠臥在午睡沙發,看她睡。他高大的身軀在那沙發里無法伸展,有幾次,他禁不住她的要求,上床和她睡在一起,她會窩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低語對不起。他一听,就知道她說的是孩子的事,總會吻著她,沈聲喃道︰「沒有什麼比妳更重要,我只要妳的身體健康,就夠了。」每每,他這麼說時,她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嘩嘩涌出眼眶,濡濕他的胸膛。
第二天醒來,她又會看到他坐在午睡沙發上。那一陣子,他似乎不太想接近她。她知道他會在她的要求下,上床睡在她身邊,等她睡了後,他又下床擠在午睡沙發里,清晨早她一步醒來,端坐在沙發上,不讓她發現他其實睡在沙發一整夜。但,她就是知道。她常常在睡夢中,感受不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覺得兩人漸漸疏遠了。
後來,他開始恢復工作,離島去他鄉,一年回來一次,匆匆來匆匆去。她時常還來不及跟他說上一句話,他又離她遠去。
有天夜里,她模著胸前的龍形項鏈,突然想到,自己是他的命定伴侶,他們很快就在一起,理所當然成了夫妻,她很愛他,卻沒對他說過「我愛你」,他也沒對她說過這話,彷佛一切是命定,這些就不需要說,天意注定他們在一起,卻教他們壓抑情感,這莫非是他們疏遠的原因?在這一刻,多聞清楚知道下次他回來,要跟他說些什麼了,黑暗中,龍形項鏈的紅寶石光芒里,她看到他對她說︰「我愛妳。」
多聞沿著龍鱗湖畔行走,眼楮看著湖面忽隱忽現的彩色愛情魚。一名女佣從湖畔別墅走出,快步來到多聞身邊,接過多聞的手提袋。「夫人,高原下,農場的陶小姐來找您。」
「子墨來了!」多聞美眸一亮,有些喜出望外,朝別墅走去。
女佣跟著她走到門廳,說︰「夫人,我今晚得回主宅──」
多聞看向女佣年輕的臉龐,眼神定住,慢慢沒了焦距。這幾年,因要定期到蘇林女乃女乃那兒檢查身體,為了方便,她一直住在龍鱗湖畔的祭家別墅,幾名僕佣也住在別墅里,照料她的日常起居,除非祭前禈要回來,僕佣們才會回主宅,不打擾他們夫妻團聚。
「主宅總管通知了,前禈少爺的船今晚會進港口。」女佣說。
多聞回過神,走進敞開的門內。「我知道了。」她點點頭,往客廳走。
陶子墨坐在壁爐旁,火光輝映得她的臉喜氣洋洋。
「子墨──」多聞走過去。
「多多,妳終于回來了!」陶子墨站起身,拉著多聞一起坐下。
女佣幫多聞倒了杯茶,放在壁爐前的小圓桌上,然後退出客廳。
「妳又去那個秘密工地呀?我等了妳好久耶……」陶子墨語帶抱怨。多聞這幾年負責島上的公共工程監督,其實島上並沒有什麼重大工程需要監督,長輩最大的用意是要多聞留在海島好好修養身體,所以派了閑差給她。多聞就算嫁入祭家,還是記得自己得繼承多家。最近,多聞計劃新建一個什麼建築,听說地點是個秘密處,她自己帶著少少的人馬低調進行工程,完全不欲人知。
「對不起,子墨。我不知道妳要來。」多聞啜飲熱茶,雙手捧著溫熱的杯身,鬈翹的睫毛忽動忽靜地閃著光芒。
「我又沒要妳道歉……」陶子墨咕噥了句,拍拍她的手。「我是來接妳下高原的,多多──」
多聞抬眸,不明白地看著陶子墨。「下高原?」
「多多,妳是怎麼了?我兩個月前,不是跟妳說過我要結婚了嗎,明天就是我的婚禮耶……妳該不會是忘了吧?!」陶子墨皺凝秀眉。
多聞神情一恍,終于想起。陶子墨和住在多家附近坡角的余聯,遠距離戀愛多年,最近余聯從英國返島,就是回來結婚的。
「我們今晚要在港口的游艇上舉辦派對宴客,天一亮就是婚禮,禮成後,我和余聯搭船離島去蜜月……」
在港口的游艇舉行派對,那麼每一個碼頭進港的船,都會注意到一艘熱鬧喜氣的船艇……
也許她不用在這兒等他回來,今晚她應該能早些見到他。
多聞眸光閃了閃,看著陶子墨。「子墨,我拿個衣眼──」
「妳的禮服,我都幫妳準備好了,」屋外傳來直升機螺旋槳達達地聲音,陶子墨牽住多聞的手。「走吧,晚了,直升機不好飛。」她拉著多聞往外走。
農場專用的直升機降落在別墅前的平台,陶子墨和多聞登上機艙,機身凌空,翻雲卷霧,機尾拖著長長的夕陽彩帶,櫻花落瓣從龍鱗湖面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