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野生蒔蘿,散布在高原各處的蕾絲花也是野生的,也許是因為外荏內強,才能不受照顧,生長在野地,散播芳香。」多聞嫻靜地開口,微風輕拂她絕美的臉龐,開領式斜襟洋裝露出她胸前的龍形項鏈。
梁翃失神了半秒,不屑地笑了起來。「多聞小姐──真的是『不受照顧』嗎?」她攤開雙手,指節上的職業性硬繭,暴露在明亮的薄陽下。「妳一定不知道什麼叫做『不受照顧』。能生長在這得天獨厚、環境良好的高原海島,難道是『不受照顧』?!」
多聞沒講話。她知道梁翃不想和她談花。
梁翃把她的沉默當做退縮,站起身,走近她,說︰「妳太天真了,多聞小姐。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前禈怎麼會看上妳……」
多聞還是沒說話,靜靜離開圍欄邊,走回房里。
梁翃跟在多聞背後。「不過,我現在終于明白了──」她停頓語氣,看著多聞坐在床尾凳折衣服。
多聞背對梁翃打開祭前禈的大背包,細細整理每一件物品。
梁翃繼續說︰「妳應該知道祭家是一支特殊的宗族吧,听說他們的伴侶都是命定的──前禈娶妳也是一樣,他只是注定得娶妳,像一種責任,家族神秘的傳統在妳身上應驗,他只能娶了妳,跟妳在一起。妳以為這不是『照顧』嗎?這當然是照顧!不是愛!妳懂嗎!」
梁翃的聲音終于停了。多聞打開從丈夫背包底層取出的絲絨束口袋,手伸進袋口,有種令人懷念的觸感滑過她指尖。她拿出第一件物品,一本素描簿,紙頁有些泛黃了;接著是,繡有她名字的小袋子、她親手做的槲果鑰匙圈,上頭還別著她家的鑰匙,以及那條他保證會交到前禈手里的方巾。多聞將這些物品放在腿上,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
「多聞小姐,」梁翃的聲音又響起。「妳充其量只是用命定鎖住前禈,我卻能將前禈從命定拉出──」
「有些女人覺得能將男人從婚姻里拉出,更證明自己身為女性的魅力,可最終她還是會嫁給那個男人,求一段完美的婚姻,這是為什麼呢?」多聞輕聲細語,打斷梁翃的嗓音。「梁小姐,妳將前禈從命定拉出,難道不是想嫁給前禈嗎?」
落地門外的露台啪地一聲,有風箏掉在外凸的花壇中。
梁翃一愣,突然覺得自己被這個外表嬌弱的女子看透了,縴指插進發鬢,狠抓了一下,耳上的小花掉落。「多聞小姐,也許妳現在很得意,但沒有愛情的婚姻,不會長久!」她瞪了多聞的背影一眼,憤怒地轉身離開。
多聞低垂著臉龐,打開束口袋,收好丈夫保存的東西。梁翃怎麼知道他們的婚姻沒有愛情呢……
「多聞──」祭前禈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
多聞站起身。他正好通過門拱簾幕,進臥室。「媽做了點心給妳吃──」一手端著加蓋的瓷盤,一手提著保溫餐盒,走到圓桌邊,擺好食物餐點,妻子遲遲沒過來。他轉頭看她。「怎麼──」停住語氣,視線焦點落在地毯上的藍色小花。他走過去,撿起花朵,又看到露台花壇的風箏。「有人來過是嗎?」
多聞旋身凝視他,點點頭。「是梁小姐。」
祭前禈用力地握拳,把花捏碎在胸口。「她怎麼會出現在海島!」
「應該是元祠帶回來的,」多聞走到他身邊,柔荑拉下他的手,讓他松開握花的掌心。「我听總管說,他帶了一群研究者,來海島考察。」
「簡直是鬧事!」祭前禈低罵。祭元祠無所事事,喜歡到處雲游,很容易就會結交一些有的沒的朋友,帶回來海島嬉鬧。祭元祠會認識梁翃,祭前禈其實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但將梁翃帶回海島,這一點,祭前禈無法苟同。
多聞拿掉祭前禈手心的殘花。這神奇的高原之花,看是幽藍色澤,揉捏後,汁液赤亮如血沫,沾滿他倆的手。
祭前禈皺眉。「梁翃有沒有對妳做什麼?」
多聞牽著他,走到圓桌,抽濕紙巾,擦去兩人手上的花液。「她只是來考察海島環境與生態而已……」她拉著他坐入雙人安樂椅里,身子靠向他懷里,眼楮望住床尾凳上的束口袋,說︰「已經不要緊了,前禈──」
祭前禈緩緩舒眉,大掌撫著她的發。燻風徐來,他低頭尋吻,唇貼著她柔女敕的紅唇。
「媽說,她以前害喜,都吃這些料理──」他放開她的唇,掀起瓷盤蓋子,一股梅香迎面撲鼻。
多聞精神一振,張大眼楮,看著盤里可口的食物。
「梅醬雞肉派,還有酸桃子炖蔬菜湯。」他打開保溫餐盒,將湯移到她面前,湯匙塞進她手中。「趕快吃嗯。」
多聞點點頭,美眸噙著淚光。「你有跟媽媽說,過一陣子,我一定陪她吃飯嗎?」婆婆原聿鈴跟她說過,祭前禈打小極少與人共進餐食,就算約好一起用餐,他也會失約,好不容易今天成了家,有個妻子在旁提醒。婆婆今天很高興約了他們夫妻共進午餐,沒想到她因為孕吐太厲害,臨時缺席了。
「媽知道。她說,妳身體要緊。」祭前禈幫她把梅醬雞肉派切好。
她吃了一口,才知道自己肚子好餓。
「吃飽,睡一下,再回龍鱗湖區嗯。」
多聞頷首,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祭前禈坐在她身旁,雙眼一刻也沒移開地注視她。
多聞睡了後,祭前禈無聲無息離開臥房。他取走露台上的風箏,走空中過道,到達祭元祠房外的露台。祭元祠正和一干男男女女喝下午茶,梁翃當然也在其中。祭前禈將風箏放在庭園桌,蓋住滿桌的茶點。圍桌而坐的悠閑人們傻了眼,目瞪口呆。
祭前禈睥睨著祭元祠,以高原語言說︰「管好自己的客人!」然後轉移視線,看向坐在靠牆長椅的梁翃,雙腿朝她邁過去。
梁翃呆住。祭前禈俯,大掌壓在她左右兩側的椅背。「昆蟲標本還沒找到嗎──」他的嗓音極低極冷。
梁翃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嘿,我親愛的前禈堂哥,元祠保證──我的貴客們,絕不會再走錯地方嗯。」祭元祠拿開桌上的風箏,站起身,走到祭前禈背後,像在演講般,眼神掠過每位客人,說︰「各位,你們可得記得我的房間是這兒──瞧,午後的陽光會在我的露台偏斜四十五度,很好認。所以,別再把風箏放到我堂哥的露台嘍。」他笑一笑,拍拍祭前禈的臂膀。
「堂哥要留下喝茶嗎?何不找堂嫂一起……」
不等祭元祠說完話,祭前禈旋即走入過道。
祭元祠看著他冷漠離去的背影,挑著唇角,對梁翃道︰「翃姊,妳做了什麼惹怒我堂哥呀?!」
梁翃瞪住祭元祠。「還不是你說的那個什麼『命定』!」語氣硬邦邦。
祭元祠哈哈朗笑。「莫非妳以為我在開玩笑,想去毀了堂哥堂嫂的婚姻?!」
梁翃咬唇,嗓音從牙關擠出。「你們祭家的男人真可憐,莫名其妙就被傳統綁住。」
「是家族神秘的傳統──」祭元祠拉長尾音,表情戲謔。「我可不想被綁住。」他坐到梁翃身邊,凝視她。「跟翃姊談戀愛就不會被綁住?翃姊是自由主義者?談戀愛絕不為束縛某人嗯?」這一連的問句弄火了梁翃。
「我從今以後跟昆蟲談戀愛!你們祭家的男人都去死好了!」梁翃生氣地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