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是羅愉!」祭襖兒拿起另一顆抱枕,奮力地又丟向羅悅。
羅悅往前一步,接住下墜的抱枕。「你沒看見我胸口的頃鏈,怎知我不是羅愉?」他直覺祭祆兒靠龍形項鏈,辨認他們兄弟,為此,他特別把襯衫的扣子扣到頸子,不露半點胸膛。
「你不覺呼吸困難嗎?」祭始禧站起面對羅悅,探手拉開他的領口︰「羅愉是祆兒的命定伴侶,她知道誰是誰——深到命里的關系,上天注定的,還要靠記號辨認嗎?!」
「是嗎,真神奇!」羅悅聳聳肩,走進遮陽棚下,將兩顆抱枕放回躺椅尾,雙眼瞥見祭祆兒衣服上的污漬。「哎呀!怎麼髒兮兮地……」話還沒說完,抱枕迎面而來。
祭祆兒甩了彩帶似的,以抱枕連擊羅悅的臉。
「好狠心的小妻子喔——」羅悅邊笑邊道,一手捏住「招呼」著他俊臉的抱枕。「我好擔心我哥哥!」
「哥哥、哥哥……」祭襖兒氣呼呼地跳下躺椅,跑到祭始禧身邊,小手拉扯祭始禧的衣袖。
祭始禧模模妹妹頭頂,看向羅悅。「你做了什麼事?舍妹摔得滿身泥巴、手腕受傷——」
「祆兒受傷?」一道影子穿進來。
祭始禧眯細狹長的黑眸。羅家男兒來去無聲,不愧是訓練過的。他幾乎沒注意到羅愉從哪兒出現的。
「怎麼弄得一身……」羅愉在祭祆兒面前蹲低身軀,由頭至腳將她看一遍,發現她腕上的傷。「疼嗎?」雙眉重重地皺起。
祭襖兒抽手,不領情地走回躺椅,小小身子沒入椅中。
「祆兒?」羅愉不明白小丫頭鬧啥脾氣,比較擔心她手上未處理的傷。他走近躺椅,坐在擱腳凳上。「讓我看看你的手,祆兒——」
「不要!」祭祆兒把手藏到背後,癟嘴欲泣。「剛剛,你不理我,叫羅悅假裝是你,趕我走……害我跌倒!」
羅愉一愣,回頭瞪住弟弟。
羅悅露出無辜的表情。
祭始禧俊顏臉凜然,同時瞅著這對羅氏兄弟。
「嘿,我……」羅悅欲言。
「到水里解決!」祭始禧先一步丟出話,朝湖岸邁開步伐。
羅愉站起身,不發一語對著羅悅。羅悅嘆了口氣,轉身跟上祭始禧。羅愉最後一個離開遮陽棚,走沒幾步,背後有著明顯的拉力,扯住他。
羅愉回首。
「今天水好冰……」祭祆兒抓住羅愉腰後的衣料,小臉低垂,咕噥著。「會抽筋溺水……」
羅愉視線落在那揪著自己的受傷小手。「我要看你的傷嗯?」
祭祆兒動一下腦袋瓜,像頷首又像搖頭,喃喃自語地走回躺椅。羅愉旋身,將她抱進椅座里,高大的身子罩住她身側,一只手臂繞著地小小的肩,掌心托捧她受傷的腕。
「會痛吧——」他沈聲說著,一面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罐,挖了一層透明的藥膏抹在她傷口上。
「我知道你沒有叫羅悅假裝你……」祭祆兒搖著頭,邊說︰「我剛剛只是生一點點氣……一點點喔!」拇指和食指貼近做出「一點點」的手勢,純淨的明眸眨了眨,全然是小女孩心性。
羅愉長指掠了掠她額前的劉海,耐心地听她童言童語。
「哥哥要把羅悅溺死在湖里嗎?」她伸長白女敕的手指,比劃遮陽棚外的龍鱗湖。
湖里兩名少年,光果身子,爭相競泳,一會兒壓對方的頭,一會兒冒出水面,嘴唇噴出水花,玩瘋了。
「他們只是比賽誰游得快。」羅愉解釋,身體一躺,修長的軀干佔據整張椅子。
「哥哥在修理羅悅啦!他害我摔進泥巴里呢!」祭祆兒坐在他腿上,小頭顱枕著他的胸膛。「你跟哥哥最疼我了,對不對?」
「嗯。」羅愉輕應一聲。
她轉頭,開心地對他笑著。
羅愉撫著她甜美的小臉蛋。她模上他胸膛的項鏈,一下拆開爪扣一下又扣好它,像在要玩具似。
「襖兒說……」她嘻嘻一笑,小手靈巧地扣上項鏈爪扣,表情頑皮地道︰「不行拆下來!」
羅愉定定地看著她。女孩兒像花……再過幾年——只要再過幾年,用不了多久,他不會讓她像這樣賴在身上撒嬌。她會知道,有種能力是天生的,並且知道自己能夠支配他。
「羅愉……我什麼事都知道喔……」她的嗓音抓回他的神思,一記小小的吻落在他頰畔。
羅愉一震,忽有所感地望向湖邊。水面異常的不平靜,那兩人似乎不單純競爭泳技,仿佛演出水中全武行……
「羅愉!」祭始禧的吼聲吃了水。
羅愉倏地站起,奔離遮陽棚。祭祆兒跟著跑到湖岸。
「羅悅在下面!」祭始禧又吼了幾聲,凌亂的長發披覆住俊顏。「他在下面!在下面!」
羅愉月兌了鞋,沖進湖里,潛入水下,水波撲鑿,衣物貼附肌膚,冷得徹骨。他看見弟弟蜷著身體,正在往下沈。他游得更深,抱住弟弟,翻身,極快地游出水面,另一手勾住啊啊沉沉的祭始禧,奮力游回岸邊。
「哥哥……」祭祆兒沖向正上岸的大男孩們。
「水很冰!別過來!」羅愉嚴厲地吼道。
祭祆兒頓在斜傾的碎石岸邊,湖水溢溢升升淹上她白皙的腳背。她嚇了,一動不動地站著,小臉呆愣無表情。
祭始禧掙開羅愉的手,拖著一條僵硬的腿,自行走上岸,一把攬過祭祆兒,顫抖地抱著她。
羅愉把羅悅拉到草坪上。高原之風開始狂吹,他捶打著弟弟的胸膛,神色凝重,臉上、發上的水,滴在弟弟身上,一顆一顆像冰珠般滑過蒼白的肌膚。
「醒來!」羅愉壓抑地低喊。
「咳……」羅悅逸出幾聲重咳,睜開眼楮,看見另一張自己的臉懸在上面。
「我會有……這種哭喪的表情嗎……咳!呵——」短咳中夾帶一聲無力地長笑,他扯動唇角,轉折嗓音,認真、請求地道︰「哥,別告訴媽……」
今天湖水出奇的冰冷,他們沒暖身就下水,好爭好斗地游鬧幾圈後,兩人都抽筋了。龍鱗湖是個斗形湖,越離岸畔湖底越深。護衛本能使然,羅悅為了讓祭始禧更接近岸邊,潛到水里將他推上水面,自己則因為疼痛掙扎而往下沉。
「你這個笨蛋!」羅愉低吼,轉身看向祭始禧。
祭始禧感覺到他的視線,松開懷抱里的祭襖兒。「沒事了……」嗓音有些虛弱地傳出。
「哥哥真的要把羅悅溺死……」祭祆兒支支吾吾地說了句。
羅愉迅速地望住她,眼光冷肅。祭祆兒嚇一跳,縮進祭始禧背後,覺得羅愉變得好陌生——
他怎會這樣看她?
第二章
「祆兒小姐!」一個女佣進了起居室,繼續走向落地門大開的露台。「您的同學來了,祆兒小姐……」
「我知道呀!」露台上,那抹鮮麗的倩影左右移動,正在調整望遠鏡的地平裝置。「我看到他們來了。誰昨天睡眠不足,臉上長幾顆痘子,都數得出來——」
那當然。女佣暗暗地咕噥。在這一帶的建築里,祭家別館由數十幢古典樓房與空中花園連結成弦月形,外圍道路植滿參天古樹,是最隱密的觀測站,更別說祆兒小姐的私人空間,正好是整幢別館的至高點。所以,祆兒小姐沒事就喜歡用那架高倍數望遠鏡研究天地、俯視眾生……連附近幾條街道外,誰家的餐桌上掉了哪些菜屑,她全知道。
「小姐——您別再偷窺……」
「什麼偷窺!」鮮麗的倩影轉過來,一張絕倫的年輕臉蛋,黛眉、挺鼻、紅唇,微鬈的短發像是女神畫像里的雅典娜。「曾爺爺說祭家的先祖是天神——」祭祆兒說話時,總是驕傲地抬高下巴,盛氣凌人又美麗。「我是繼承祖志——看顧蒼生!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