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眼尾上飄。「倒懂得說‘要求’一我不答應!」沉沉緩緩的語調在後句有力地揚高。
「你!」祭先祐握拳了。
「我是你的誰,」老人昂首,模模胡須,高姿態地睥睨著祭先祐。「搞清楚,小子,這里還輪不到你們這些毛頭家伙作主!你和祭元柯一個樣兒,不受教!只會懷規矩!」
「我壞什麼規矩?您的‘祭氏王國’沒亂沒垮———」
「丟了一座礦山就是不行!」老人駁斥祭先祐的頂嘴。眼楮精明地看向古怡童隆起的月復部。「沒‘立名’先有孩子,之前還是人妻,你沒給祭家壞了血統?’,絕對權威式的質問,老人真以為自己是天神。
迸怡童明白老人在質疑她月復中的胎兒。她瞪著老人,站直身子,抑著體內的不適,清冷地開口︰「就算我肚里的孩子是祭家後代,‘您偉大的祭氏’不過出了一顆精子,他的生命是我孕育的、流著我的血,我是他的母親!」
她在嘲諷祭家的微不足道,「偉大的血統」只是一顆精于!男人的愚蠢在于自以為尊的「沙文」心態,他們哪懂「生命」!
「伶牙利齒的——」老人眯細雙眼,低沉的嗓音不像生氣,倒像刺探。
迸怡童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時軟弱,掙開祭先祐的懷抱,走到老人面前,字句清晰地說︰「我認定我要的男人,並不想進‘您的祭家’。」
祭先祐神情沉定,一臉放心——他的妻勇敢、美麗,手足的伴侶里無人能及。
「好大的口氣。」老人捻著胡須,一手背在腰後。
祭先祐走到碑牆前,掀掉一塊紅絲布,道︰「您所謂的‘規矩’在這!」
老人轉向他。
「她是我‘立名’的妻!」堅毅的語氣像宣誓,祭先祐瞅了曾祖父一眼,回到古怡童身旁,牽著她往門外走。
老人行至碑牆前,看著那似以血液寫成的三個字,沉沉眸了句︰「真是亂來!」隱藏在胡須下的唇緩緩彎起。「這小子,倒真找了個‘血性娃兒’呵……」
渾厚有力的笑聲傳遍家譜室,老人十足中意這位「命定」曾孫媳——古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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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來到祭家海島,高原上人事有些變動,今非昔比。她熟悉的羅心不在,听說嫁人了。幾天後,祭先祐將她送到「龍鱗湖」蘇林的屋子,在蘇林特殊照料下,安心持產。老人不知道使了什麼「毒辣伎倆」,讓祭先祐非得前往印、巴礦區,處理家族事業。
「那件工作本就是先祐少爺的分內事,推不掉的!」蘇林穿梭在庭院花花草草間,弄了一些點心飲料給她。
迸怡童撫了撫肚子,從躺椅上起身。她已經懷孕九個月了,就要進入預產期了,祭先祐偶爾通訊,似乎很忙,也許來不及趕回來陪她生產。
「夫人要去散步嗎?」蘇林看著她打開漆白的棚門。
「到附近走走,我自己去就行。」她回答。雖然九個月了,但她縴瘦的外觀沒啥改變,並無造成行動不便,所以她不喜歡被人跟著扶著。
「那您小心些,別走遠。」蘇林對她也挺放心。
迸怡童微微頷首,順著幾年前羅心帶她走過的小徑,往「龍鱗湖」畔走。孩子在她肚子里踢個不停,搞革命似的,折磨母親的子宮。到了「龍鱗湖」的綠草地,她小心地坐下休息,手掌貼著月復部,安撫躁動的小生命。
「乖——」她低喃。微風夾帶湖水的味道,拂過她潤日的臉龐。
「嫂……嫂——」一陣女音在她背後困難似的發出。
迸怡童偏轉美顏,一抹縴影經過,來到地面前。
「嫂嫂……」祭祈兒干窘地又叫她一次。
迸怡童眼神沉靜,欲自草地上站起。祭祈兒趕忙扶她一把。
「謝謝。」古怡童低柔地道。
祭祈兒搖搖頭。幾年不見,祭祈兒絕倫的臉蛋成熟了,個性似乎也內斂不少,冥冥之中,仿佛有人改變了她。一個改變,一則故事,相信這些年,祭祈兒經歷了不少。
「你好嗎?」古怡童問。
祭析兒點點頭。「我跟爸媽、還有爺爺女乃女乃,住在家族的另一處海島。」這幾年,她重新成長,重新認識何謂「愛情」,並且學習愛對人。「以前……真對不起。」
迸怡童輕輕搖頭,眼光溫柔地看她。「你幸福嗎;祈兒——」
祭祈兒一頭,眸中泛淚。「是呀!」
「那就好了。」古怡童承襲了母親華品嚴的寬容,真誠地抱了抱祭祈兒。
祭祈兒也抱著嫂嫂好一會兒,直到听見汽車引擎聲,才放開雙手。「我該走了,嫂嫂。爸媽說等你生完產,要曾爺爺讓你跟哥哥回家聚聚。」
迸怡童點點頭,微微笑著。
祭祈兒揮揮手,朝草地上坡的車道走。「對了,嫂嫂——」想起什麼般地回首。「我喜歡你寫的小說,大膽、深邃,讓我反思了一些事。你得繼續戶’’
迸怡童心一震,笑開了美顏,美眸帶淚地看著她上了一部羅恆駕駛的吉普車,往高原下開。
祭祈兒的發飄在風里,像揚著一串美麗的故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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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達的螺旋槳聲,喚回古怡童的神思。「龍鱗湖」的湖水漫升至碎石帶,涼冷的水氣像紗輕掩她臉龐。她站起身,和祭祈兒道別至現在,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出來太久,蘇林會擔心。她該回去了。
一架直升機飛過頭頂的天空,她順著飄飛的發絲仰望。那「天空大鳥」正朝蘇林屋子的方向盤繞而去
莫非是祭先祐回來了!
念頭一興,孩子在她肚里踢了一下,似乎附和著母親的想法。
迸怡童急了,快步快步走回蘇林的屋子。孩子隨著他的步伐,不停地翻動,弄得她又疼又莫名焦心。
「快!蘇女乃女乃!快……」
直升機降在蘇林屋子下坡的大草坪,螺旋槳還在劇烈地回旋,來來去去的人幾乎吼叫說話。
「夫人……還沒回……來……」蘇林竭力喊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
「先祐少爺不讓夫人知道!」年輕男子提著蘇林的大袋子,壓低身體在螺旋槳揮動的黑影下,登上駕駛艙。
「那好吧!夫人……回來……好好照料!」蘇林吩咐著其他佣人,就要登上機艙。
「蘇林!」古怡童叫喚,挺著肚子,朝那一干沒注意到她早巳回來的「忙人」們跑去。
大伙兒嚇了一跳。
「你們剛剛說先祐怎麼了?」古怡童劈頭質問。這些人密謀著瞞她!
蘇林卡在艙門邊,難上難下——其實難在心里。「夫人……」
「我要跟你一起去!」古怡童態度強硬地阻斷任何可能的勸慰。
「蘇女乃女乃……」年輕的駕駛正使著眼色。
迸怡童不說二話拉住機艙門把,徑自往機艙上爬。大伙兒見一名大月復便便的主子如此,紛紛抽了口氣,不敢拉地下來,只好送她登機,前往祭家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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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在印、巴邊界不見相融,暴發嚴重沖突,人肉炸彈奔進祭家的礦區,毀了大半,祭先祐受了重傷,被送回海島。
迸怡童壓抑著情緒跟在蘇林身後,走伺主宅的醫療室。
蘇林之前已先隔離眾人,為祭先祐診療過。「沒想象中的嚴重,您別擔心。?進門前,蘇林回頭,帶著微笑握握地冰冷的小手。「老太爺也在里頭,進去吧,夫人——」
迸怡童雙手交握,覆在陣陣收疼的月復部上,鎮定地走進門內。
蘇林一笑。她知道夫人是遇事反倒冷靜的人,倒是先祐少爺……
「蘇林!」吼聲傳出。
蘇林趕緊關上門,溜了!
「你別嘶吼。」古怡童站在床邊,看著渾身纏滿繃帶的祭先祐。「會扯痛傷口的。」干啞的聲音,透露了她極度壓抑的不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