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還拉著折門,父母低聲低調的交談叉起,江百川掩實門縫,將所有的聲音類合在門內,才轉身帶著一貫優雅、傲然的氣息,順著長廊緩步而行,把一切遠拋在後。
法國
塞納河畔一家五星級飯店,一樓左側的大廳"攝影作品永恆展覽館°不定期展出世界各地著名作品,其中又以歷屆巴黎國際影像大賽的優勝作品為展示主體。另一側的大廳則是專區,只展覽攝影界泰斗"深淵大師"的作品。
從左側大廳出來,經過工整的法蘭酉式中庭花園,江百川走向另一端的展示廳。
不知什麼原因,廳門旁立了一座告示牌,以法文寫著"暫停開放"。江百川瞇眼掠了一下,依舊逼人"深淵之境"。
沒人參觀,非常安靜,空氣里甚至有股凜冽感。展示廊不是細致的法式沙龍風格,自然派的粗曠豪邁處處可見,充滿"深淵"的個人基調。可能正值展示系列替換期,攝影掛報尚未掛齊,儲大的展示館只有幾幀極地物種照南極賊鷗、韋德爾氏海豹、阿德利金鵝、地衣……江百川邊走邊測覽,目光焦點逐漸集中于那幅靠牆而放、還來不及被高掛的"極地之狐"。
他走向那面沈暗的牆板,優雅地蹲低,與巨幅相片里的狐狸齊高,鑒賞地端詳著。
它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但又屬于這個世界。
這美麗的動物,毛色油亮,精明地將鼻端收近脖頸,等待、觀望地坐在一層白暈背景中;鏡頭抓得很近,前方有淡淡霧感,不像是遠距離長鏡頭拍取,顯然深淵與它相當接近。
狐狸這種動物,不太怕人,看似可親,但也神秘,本分扮演圈子里的物種,卻同時有著強烈的置身度外感。它知道深淵在那兒,仍冷眼任他按快門。
深淵愛好這種生活自由,沒必要找他回江家。江百川一直知道那個離家出走的弟弟江之中在哪兒,也清楚他是攝影業界赫赫有名的"深淵大師"。然而,對于母親每每在他出國前,耳提面命,交代尋找弟弟是否浪跡異鄉異邦,他總是虛應,因為無須為已知的事費時,何況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讓弟弟回家……謹記母親的交代、保持置身度外的使命感,是他處理這件"家庭事"的唯一方法;至少某種層次上,他並沒違背母親的交代,也沒破壞父親下的禁令。
"你在這里做什麼?"中文出自女性嘴里,听來柔美,似嬌似嗅,像輕斥,由運而近,從他背後來,仿佛當他是熟人般。
"被美女助理從沙漠氣回來呀!"
江百川站起身,轉向聲音來源。一名高挑苗條的東方女子,行經每幅被照亮的掛報前,款步朝他走來。
女子一靠近他,妖媚的風眼不由得圓瞠,髻翹的睫毛眨了兩下,既局促又驚訝。"抱歉,我認錯人了,"她說著法文,音質同說中文一樣柔美浪漫。
當然,音質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與大多數巴黎女人一樣,她穿著新潮,大紅高翻領線衫外罩黑皮革背心裙,齊膝,不長不短,一雙修長美腿露得恰到好處,黑色細網襪搭配半筒高跟漆皮靴更添性感。一頭時髦、薄削短發壓在名家設計的大紗帽下,些許劉海斜過左眉弓。
她的五官古典縴秀,罩煙眉、菱唇,瓜子臉,但又透著大多數東方女人沒有的嬌艷妖媚一種強烈絕美的吸引力。
"你的背影跟一個朋友很像。"盯著他的臉,她淡淡一笑。
除了背影、身材,他們其實不像!
眼前的男人優雅俊逸,五官深刻,奔雲眉、挺鼻、唇角抿緊上揚,黑發服貼整齊,一絲不茍,像個王公貴族,比起深淵的豪邁英武、大而化之,兩人明顯截然不同!
"你像朵燃著火的百合花。"他突然說。她的笑容看來清靈,卻又融有熱情。
听見他說中文,她挑一下眉。"你會講中文!?"她當他是亞裔二、三代,早已忘本了。
他深沈地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對著"極地之狐"。"這抹背影很像,深淵,麼。"他的聲調不是在問話,倒像是肯定女人與深淵之間必有的關系。
她楞了楞,視線掠過他,看向他所注視的攝影掛報。"先生也認識"深淵〞?或者,是他的攝影迷?"她問道。嗓音客氣,像是服務台的咨詢小姐般。
"我是認識江之中。"他不再使用"深淵"三字。"但他的攝影作品里,我只對這幀靶興趣。"好看的長指輕輕摩過掛報外緣,他平平淡淡地說。
言下之意,他不是瘋狂搜集深淵作品的攝影迷,而是與深淵熟識的人。
"那麼先生該如何稱呼廣他知道"深淵"的本名,她當他是朋友,語氣不再客氣,轉為真心的柔軟。
江百川旋身,與她相凝,陣光閃過思量,道:"水,就叫我水。"他刻意隱藏身份,不想教人知道他是"深淵"的兄長。
"水先生是嗎?〞她笑著,摘下頭上的大紗帽,向他靠近一大步,仰著美顏看他。"你知道嗎,水先生,這幅你感興趣的作品,是阿中使用相機以來,最不滿意、最厭惡的作品。他說,這只狐狸像一個討人厭的家伙…"該不會是你吧,水先生?"平舉手臂,縴指指著"極地之狐",皮革衣料觸上他的毛衣,仿佛將他高大的身軀限制了。
江百川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下意識閉閉眸,錯開她橫在他身側的柔夷,神思拉回狐狸上,語氣沈定地回答她那近乎"調戲"的問題。
"我跟他是不對盤。"他徐徐移動腳步,隔開與她的距離。
她亦步亦趨,跟在他背後,笑聲銀鈴。"我一看就知道了。水先生真的像這只狐狸。"
"討人厭的家伙,是嗎?"他停止走動,不偏不倚地挑明她話里的意思。
噗哧一笑,她搖著頭,輕盈跨步,站到他面前。"跟水先生一樣,"收起笑容,晶亮美昨若有所意地望迸他眼簾深處,我也喜歡這只狐狸,對'他'感興趣……"很好奇他和深淵的交情到哪兒,怎會教深淵甘願透露本名。
"名字,"他沒閃躲她投來的目光,反倒低垂俊顏,強勢地逼近她,猶如要吞噬一切。"你的名字?」他命令著。
迷人的男性氣息沉沉吹在額前,她觸電般顫一下,不由自主伸手撥撫微微飄動的劉海。他不容許她遲疑、恍憾,大掌抓下她柔膩的玉手,緊緊握住,眼神變得侵略,不發一語瞅她,仿佛要她快說出自己的名字。
"杜露。"她開口,雙眼專注在他臉上,完全投被他的氣勢震懾。"放開我,水先生!阿中不會允許你對我'有興趣'的!"
不像一般受窘、掙扎的女人,她冷靜地警告他。江之中與她是巴黎國際生態協會里的同事,業界人士都清楚,江之中視她為"紅粉知己",因此,沒人敢對她無禮……
"我以為,"他松了手勤,俊顏有抹冷漠的嘲諷。"是你對'狐狸'感興趣。"
她一陣赧顏,張著紅唇語塞,幾乎忘了呼吸。
"原來你是他的女人杜露。"手足的事,他了若指掌,當然耳聞過這位巴黎名女人。
"你知道就好!"她羞怒了。"所以,你最好別再動手動腳、有遇想!就算交情再好,踫了我,阿中絕不會放過你!"甩掉他的大掌,她認真、強硬地瞪他一眼。
"是我听錯了!"他疑問。優雅的俊顏浮現迸"深淵之境"後的第一抹笑,"我以為他正和美女助理在沙漠"…?"精明冷靜的雙陣仍透著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