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是爸媽要我來逮你回去。事實上,在你輟學失蹤的第一年,家族曾大舉尋找過你一次,之後就沒再動員過,爸媽早當沒你這兒子。」江百川語調平平淡淡,眸光問了閃,看向他。要口則,你以為你如何能逍遙自在,你真當我們不知*深淵*是誰嗎?」
江之中皺額,有種被耍弄的不悅。「听來我的身分早不掩而曝!」深淵之於江之中,這是他起別名的原意。父親不是笨蛋——一個叫「深淵」的名攝影師等於他那個愛好拍照的兒子江之中,這太容易聯想了!「既然如此,你又來找我做啥?」
〔采憂在哪兒?」江百川坐落鏤花長凳,雙腿伸直,優雅交疊著,姿態傲然。
「那場葬禮,江家要搞就搞,她不會回去參與。」恍若他是世上最有權為她做決定的人般,江之中理所當然地對江百川大聲嚷著。
江百川冷冷挑一下唇。「采憂該怎麼行事,一向由我決定,她只能听取我給的建議、遵從我的安排!」
江之中哼了一聲,以極低沈的嗓音說︰「到此為止!她不須再理會你了……」
「是嗎,」江百川半閉星眸,話里有著玄機。「采憂一直很乖,至少目前還是如此。她任我安排,跟你念同一所攝影學校;听我建議,跟你做同一類工作……直到現在跟你在一起。該怎麼行事,她還是有听我的決定——」頓住語氣,他定定地看向江之中。
江之中咬牙握拳,臉部肌肉陣陣抽了幾下,好半晌無法開口說話。
江百川起身,迎著江之中炯亮的雙眼,走到他身側,直至兩人一朝前一朝後、同邊肩頭相觸,江百川再度開口。「采憂是我的人。」眸光望向不明的遠方,他彷佛在對整個巴黎說這句話。
江之中旋身,拍開他的肩膀,錯位切入他的視野里,咬牙道︰「你安排她接近我,演戲給我看,」、心理一陣痛切,這回是真的被背叛!她果然是演戲的料!在被他拆台、看穿時,她還能編故事來圍場!這下,不管是激情,還是愛情,她都算訛詐他!
「你這麼做,圖的是什麼?」江之中扯住他的衣領。
江百川沒作聲,唇邊若有似無掛抹冷笑,仿佛他深深沈沈正計劃著什麼。
「你圖什麼?」他硬著嗓,再問一次。
「我得透過她監視你。」江百川撥掉他的手,走至船舷欄桿前,雙手環胸遠眺幽藍莫測的河水。
「監視我?」江之中不以為然。「有必要嗎?家里早沒我這個兒子,用得著顧著我的行蹤?」他」來就講明,江家已不再找他,何須監視?!
「哼,或許不該說監視。」江百川沈吟地說。「我想,用*絆著你*會比*監視你*來得貼切。」
江之中習慣性眯起一只眼,揚著下巴,另一眼斜睨他的背影。「*絆著你*是什麼意思?」
「也許你沒發現,我們是多麼截然不同的*兄弟*……」江百川轉身回對他,說話時帶著莫名的感嘆。
「我們是截然不同!」江之中不覺這點有啥好疑問。他們除了叫同一對夫妻「爸媽」,姓同樣的姓氏、名字看得出共通性外,他們從性格到外貌沒一處相似!
「我指的是血緣截然不同。」江百川看著江之中詫異的神情,繼續往下說︰「我是江家的養子。但是,我對那個家的在意程度,卻遠超過你這個真正的江家兒子!你不覺得我比你有資格繼承江家嗎?」
「我了解了,」江之中閉了閉眼,大掌撫著額頭。「你擔心我回江家,所以安排干采憂來*絆*著我!」抬眸對上那張他至今才覺得陌生的俊逸男顏,又道︰「你導的這出爛戲太長、太拖棚,而且多餘!我沒閑情看……」
「你最好耐、心地看結局。」江百川若有所思地打斷他。「采憂演出的不會是爛戲……」
「我沒興趣!」江之中憤怒咆哮。「帶走你的演員,滾出我的生活!」臂膀強而有力地伸直,手指向樓梯。「滾!」下逐客令的同時一抹縴影赫然出現。
「江之……」于采憂愣在當下,灼灼照照的美眸中,依舊有那股想見江之中的。但是下一秒鐘,江之中打碎了她整晚的唯一想望。
「滾!我不想見你!」沒想到她也來了!這倒好,他的怒氣一下級高,連殺人的想法都給逼了出來!「馬上給我滾!否則,江百川只能為你收尸!」他怒極,口不擇言。
于采憂神情復雜,慢慢地看向江百川。「你跟他說了什麼?」她第一次對他提出質疑。
江百川眉頭微微一跳,幾乎讓人察覺不出那是詫異。他不說話,徐緩走向樓梯口,扳轉她的身子,將她帶離了江之中的船屋。
到了岸上,于采憂站在河堤,遙望馬力已全開動、逐漸駛離她視野的船只,語調乾澀似哽咽的問著背後的江百川。「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別相信情感,別陷入愛情,那喂不飽你的心靈與精神,人的存在與自尊是奠定在崇高的地位與財勢上,名利才能教人滿足。*」江百川低喃,腳步優雅無聲地行至她身旁,順著她的目光遠眺船屋消逝的方向。「你沒能徹底實行我教你的這一套處世法則,對不對?」他的語氣不像問句。
于采憂逕自沈默,美眸始終望著同一個方位。
「你將讓我首次失信於長輩。」江百川轉身,一步一步走入光線不及的黑暗中。他親愛的弟弟有能耐!丙然教她變了樣……
***
天黑又天亮,于采憂在塞納河畔站了一晚,冷冷的美顏又多了幾許冰霜,就像夜霧朝露給她的通宵達日的紀念日日
她很絕望。心里有了想法。無論是江百川說了什麼,江之中一去無回的決斷,足以證明他對愛情的信仰不夠虔誠、不夠堅實。
這一整夜下來,等也白等、找也白找!化愛漂泊,不是時候不會靠岸,根本無須等、無須找……
思及此,于采憂咽下酸澀心情,倏地轉身,一陣跟艙後,穩住雙腳,強撐因一夜無眠而感到虛虛浮啊的精神,走路回飯店。
沿途,天空飄降小雨,雨滴入塞納河里,響起淅淅瀝瀝聲,但沒一會兒便被游艇駛過翻波覆浪的巨響蓋住。天空、雨水、塞納河、游艇,是站在她這邊的,它們正為她絕望的、心情,發出不平之聲,傳達給不知漂泊在哪一段河面的江之中。
雨淋得她一身濕,回到飯店後,她發現他早「靠岸」了——
「別哭了,露」江之中身著浴袍,打赤腳,懷抱杜露,站在總統套房門外。
杜露將臉埋在他胸膛,品又縴白素手揪著他的襟口,中、法交雜,哭得傷心欲絕。
江之中嗓音沈緩地撫慰她,時而托起她的淚顏拭淚,舉止溫柔,像是在對待他最真摯的情人般。
于采憂靜靜走出電梯外,步伐慢慢在長廊移動,她身上的雨水滴濕了高級地毯,一線濕意迤邐到距離套房門口五公尺處——
「我要……你負責……」杜露說出清晰的中文。
于采憂僵住身子,神情凝結。眼前這種景況,女人說出「負責」這種字眼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會不知道。杜露和江之中交往的流言在攝影界謠傳已久,不管是否真實,現在一切已擺在眼前。何況,她跟江之中在一起時,他也常去赴杜露的約;百川來找她那天,不也如此!很明白的,不是嗎?為何她今天才想通這層男女關系——他真正的「岸」,是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