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剛剛來店里、同樣坐這位子的女人!那女人梳包頭、穿瓖邊緞質黑旗袍、妝畫得精美,高雅又驕傲得很,活像民初時期,得寵的軍閥姨太呀!」阿圖將托盤放下,比手劃腳地描述單芬堤的形象。「我才忙—下而已,竟沒瞧見她離開,唉!真可惜耶!沈姐,我跟你說喔,那女人……可是店里難得一見的客人類型咧!她呀……」
「可以了,你住嘴吧!」沈璧人舉手打斷他。「那個‘得寵的軍閥姨太’……又或‘情婦’,是我媽媽,懂嗎?」她若有似無地挑唇——真的好笑,母親被這麼形容,呵!
「喝!什……麼?!」阿圖冷抽了口氣。這下糟了,他竟冒犯了沈姐的娘,這次……肯定得回家吃自己了!
「你呀,話少說、工作多做點!」伸手拉拉他一頭辮子發,沈璧人輕聲怒斥。「是個男孩子,還長舌多話,你跟洗衣店少年同掛是不?」
「哎哎!沈姐別拉,這可是真發,會疼的!」痛叫兩聲,他扯回自己的發。「對不起,沈姐,小的以後不多話就是,您大人大量,可別開除我。」語畢,他快速鞠躬幾次,而後逃離,一點都不想听到沈璧人口出「開除」之語。
沈璧人笑了出來,看著他逃之夭夭的蠢樣,心情少說愉快一半,對于母親的安排,她會接受,就當回家,「省親」,也讓他們好好認識外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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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上山間的林蔭大道,一幕幕熟悉的景致很快地被丟在身後,路曲蜒至山頂的沈家大宅,這兒只是台北市郊區,但沈璧人卻覺得它像冷城孤都,沒啥溫馨的感受。可能是太久沒回家吧……
「小姐,您多年沒回來,這回就不能順著夫人的意嗎?」司機在車子將接近沈宅時,仍不死心地勸她。「您非得帶著孩子嗎?如果您願意……小的送您回宅里,再璽返,將您的女兒載回咖啡店,可好?」
「不好——」沈璧人拖長尾音,明確拒絕。「我女兒得跟著我,我到哪兒、她便在哪兒!」
司機顯得為難極了。「唉!小的是怕……待會兒夫
人生氣……雞犬不寧……」
沈璧人淡笑。「我女兒的‘保母’不在,你若送她回咖啡館,才會雞犬不寧、掀翻屋頂哩!」趙鐸不在,女兒只黏她一人,母親要她來,就得讓小桐同行,她才懶得理會母親的脾氣,肯來這一趟,她已算給足父母面子了!
何況,她知道,父親病了,不過是個借口,母親這回肯定在玩花樣。今天來,是要拆招的,若不,她往後可能會飽受騷擾!當初,她就是當機立斷,決心私奔,讓父母一氣之下給斷絕親子關系,才擁有不被干擾的生活,然而多年後的今日,真不曉得他們找她于麼?!
總之,肯定不是好事!
眸光移向車窗外,幽幽沉思,心里對自己又一次口丁囑,不管要面對什麼,至少她不能讓懷里的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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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的客廳里,兩對年近花甲的夫婦和一位看來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愉快地喝茶、聊天。
母親準備這等陣仗,派人接她來,她是白痴都曉得,這狀況叫「相親」!
哼!怪不得小桐不能來!
沈璧人抱著正熟睡的關海桐,站在客廳的玻璃拱門外,等待管家向父母通報。
她看著玻璃門內,管家在母親耳邊低語幾句,母親馬上轉頭看向她,而後,包括父親等其他人也順著母親的視線凝望她,沒多久,母親起身朝門口走來。
避家拉開隔門,母親優雅高貴地站在她面前。
「我告訴過你,這娃兒托人帶,你忘了嗎?」單芬堤冷著嗓音,目光嫌惡地瞅著關海桐。
對于母親的眼神,沈璧人毫不以為意,只是將女兒擁得更緊,淡淡地答道︰「保母出國了,她只跟我。」吻吻女兒的睡顏,她抬頭看著單芬堤。
「笑話!一個保母跟人家出什麼國!你就是只會縱容下人!」女兒一副挑釁地親吻那女圭女圭,實在教她生氣,忍不住話語更刻薄了。
沈璧人呼了聲氣。「媽媽怎麼這樣說呢,我不過是善體人意呵!」笑了笑,心想,趙鐸要是知道媽媽這麼指責他「不敬業」、不盡「保母之責」,會作何感想呢?!呵,真是有趣!
「這些年,你倒是學會了耍嘴皮、找借口……」
「媽媽也借口‘爸爸病了,要見我’,讓人把我強帶過來,不是嗎?」語氣柔軟地打斷母親的話,她笑笑,嫻雅的美顏面向母親身後的玻璃門。「爸很好嘛,看不出生病呀!」
單芬堤臉龐一陣青紅交雜。「總之,你先把孩子交給管家!跟我進客廳!」語畢,她一把搶過沈璧人懷里的關海桐,塞住避家身上,命令道,「把這娃兒帶下去!」她第一次抱外孫女,但卻短暫、粗魯,沒半點外祖母該有的和藹慈祥,使得關海桐驚醒,並嗚咽起來。
「媽!你夠了沒!」沈璧人低斥。「你這樣會嚇壞我女兒!」伸手向管家,想抱回女兒。
單芬堤一個眼色,管家隨即帶走低泣的關海桐。
「你要管家帶她去哪兒?」沈璧人不再好臉色,轉身便要追管家。
單芬堤拉住她,耳提面命地道;「我和你爸爸費心安排今天的事,你可別想用那娃兒來阻礙。」頓頓語氣,睇了眼女兒不好的神色。「放心,管家會照料好那娃兒,你順我們的意和對方聊聊、認識認識,很快便能見那娃兒,要不……」
「要不什麼?」沈璧人惱怒起來。「要不就不讓我再見女兒是不?你到底夠了沒,一口一聲‘娃兒’!你當她什麼?她是我女兒,叫關海桐!如果你還當我是沈家女兒,她就是你的外孫女……」
「我沒當那娃兒是孫女!你能明白最好,今天你要不听我的,就別想要回那娃兒!」單芬堤沉著聲說狠話。「客人來很久了,馬上跟我進去!」盡避女兒一身便裝不太體面,但對方已來了一段時間,實在不好讓他們再等,何況她單芬堤所生的女兒,早是絕色,就這麼見客也無妨!
母親的狠話教她心悸了下,她是擔心見不到女兒,但更擔心女兒因懼生而大肆吵鬧、鬼哭神號地,惹怒管家或沒耐心的人,而討了一頓打……于是,她妥協了——
「這次我听你的,但如果我女兒有受到任何傷害,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開口警告母親。
單芬堤一凜,咬牙道︰「待會兒,就別給我說這類沒教養的話!否則,那娃兒……」
沈璧人倏地轉身,主動推開門,走進客廳。
單芬堤露出笑靨。原本擔心女兒帶那娃兒來會礙事,沒想到,倒也成了她要脅女兒合作的工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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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小的狀況;前不久,她才答應趙鐸的求婚,這會兒,竟與另一個男人「相親」!
沈璧人一臉閑適,縹緲淡笑,靜靜聆听相親對象說話,完全不給任何回應。
她的母親使著眼色、父親繃著臉僵笑,兩人很不滿意她的表現。天曉得,她也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他們早知如此,何必強留她?
「听伯父、伯母說你是念心理學的……」
相親對象字句清晰地說著話,想引起她的注意,但話語全沒人她腦海,倒像輕風拂耳,呼呼一陣,然後消失,沒意義且短暫,她的心思早飄得遠……
「璧兒,」沈岩即沈璧人之父,在這場合中,首度對女兒開口。「俊秋在問你話,你發什麼呆,還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