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常暴起暴落,令人捉模不定她在想什麼,有時我真快不認識她了。
★★★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二日天啊!媽媽竟然是得了血癌,也就是俗稱的白血病。
難怪她身子變瘦弱,難怪她脾氣起伏不定,原來她正被病痛纏身!
為什麼她不肯告訴我呢?
望著剛打上止痛劑已安靜睡著的媽媽,我強忍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如果不是我今天突然繞回家看一下,也不會發現媽媽痛昏倒躺在地上,緊急送醫後,才一切真相大白。
醫生告訴我,媽在年初就檢查出得了癌癥,但是沒看過這麼不配合的病人,不定時來檢查,也不做化療,甚至連藥都沒有好好吃。
她根本就想慢性自殺嘛!醫生搖搖頭嘆息。
我這時也才明白,當初媽為什麼急著將我推給爸,不是她不要我,而是她明白自己時間有限,到時候只留下我一個人,所以她才做此安排。
明白真相後我心好痛。
媽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苦難,包括婚姻、包括病痛,她只會把悲傷留給自己,有苦都往自己肚里吞,身為女兒的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還誤會她……
我拉住她的手輕貼在臉上,也貼住我心疼的淚水。
我該怎麼幫媽呢?
照醫生的說法,媽一點求生意志都沒有,她存心不要活下去,存心讓本來可以控制的病情惡化!
她真的對這世界沒有任何留戀嗎?難道,她一點也不會舍不得我嗎?她怎能這麼毫無牽掛地仟病痛侵蝕她,而役有想到還有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呢?
我知道爸的離去造成媽很大的傷害,讓她封閉了許多年的感情,包括愛情、親情,也讓她孤獨寂寞了許多年,但是,我何嘗不是呢?
有時,我不免怨她好自私,只想到自己,把自己關閉在牢寵里,卻沒有顧慮到正在成長中的我,又是多麼渴望愛,渴望她的關懷啊!
還好我智慧夠,又夠自制,才不至于變成街頭的大妹或是擯椰西施。
媽後來醒了之後,看見我坐在床邊紅著眼楮,知道紙包不住火,我早己明了真相,她也只是抿著唇不吭聲。
我見狀,心頭更是難過。都這時候了,媽仍是不願多說,難道我這做女兒的沒辦法為她分優嗎。
我激動地說出我心中的感受、也告訴她,我是她唯一的親人,為什麼她不能為我多愛自己一點呢?
說著說著,我再度紅了眼眶,媽也一樣。
最後我們母女倆相擁而泣。
我緊抱住媽瘦弱的身體,第一次感受到我們的心是那麼地靠近,不再有界限。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五日獅子又放假回來了。
我一見到他踏進家門,開心地奮不顧身撲進他懷里,嘴里一直喊著好想他。
獅子似乎很訝異我的熱情,眼神有點不知所措。
我主動獻上我的吻,剛開始他有些許遲疑,但後來他緊摟住我愈吻愈猛,幾乎吞噬了我。
隨即他一把抱起我回房。起初時他動作很溫柔、很緩慢,還一直問我會不會不舒服,他的體貼催化我更熱情,我們如干柴烈火般燃撓彼此,直到體力殆盡為止。
事後,我們洗了個香香的鴛鴦澡,感受又像回到新婚初期那般的甜蜜與幸福洋溢。
躺在床上聊天時我習慣性趴在獅子胸膛上,將最近發生的事娓娓道來,當然也包括媽隱瞞病情的事。
獅子靜靜地听我說完,他攏一攏我微濕的長發,動作非常輕柔。
他問我有沒有打算要告訴爸。
我愣了片刻。我早就忘了「爸爸」這號人物,當然更不曾想過要告訴他。
說不上恨他,畢競感情的事誰也難蓋棺定論,但是他讓媽痛苦了下半輩子是不爭的事實,尤其媽現在的消極狀況泰半也是爸間接造成的。
有時不禁同情媽的死心眼,也對爸的魅力好奇。
媽雖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女,但是她清冷的氣質及美好的五官在風韻猶存的年齡仍是吸引人的。我是沒見過媽帶任何男人回家,但是和媽走在街上,那些投注在媽身上的流連眼光可不少哩。
但是媽的感情抽屜始終是緊鎖著,不曾為其他人開數過,只有爸。
或許獅子說得對,既然媽的心中一直容不下別的男人,何不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見見她最愛的人呢。
我一听到最後的日子這幾個字,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掉下。雖然跟媽不親,但是母女的血緣親情是緊緊相系的;你平常不會去注意的,但是當你需要時,它就自然地在那個角落一直守候著你,這感覺是安心的,像媽跟我的感覺一洋。
獅子緊抱住我輕聲安慰,在他懷里,我得到一種全然的恬適與安全感。
我可以享受這種幸福,但是媽呢?
我決定打電話到美國給爸,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回台灣陪媽走過最後的日子,畢竟這是他欠媽的。
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媽做的事。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九日媽終于肯听勸住院做化學治療了。
但是看著媽原本一頭烏黑的頭發逐漸掉落,我常忍不住跑到廁所去偷偷掉淚,淚擦干了又必須強撐著笑容走出來,媽都這麼勇敢、從頭到尾沒有喊過苦,我又怎能在媽面前流淚,讓她看了難過呢?
但有時看到媽做治療時痛得臉都白了,我在一旁看了都不忍心。
這陣子住在醫院里陪媽,也見識到媽的人際關系之廣,每天至少都有十多位訪客,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是媽直銷公司的同事,有的是她客戶,有的是同學,川流不息的人潮還讓護士小姐們引起騷動,以為院內住了一位大人物呢。
也因為如此,我看到了媽少見的另一面;她熱情親切而有禮,別人來探病,她卻拿水果、拿飲料出來招待,好像生病的不是她。
我很訝異會看到媽的這一面,那是我完全不熟悉的,我對他們突然吃醋了起來,媽從不曾在我面前笑得如此爽朗開懷啊!
他們走後,又恢復一窒的寂靜,媽也恢夏了原先的靜默。
我不解媽為何變化如此之大,在家里與在外面竟是截然不同兩種性格。我忍不住開口問媽。
媽的神情很疲倦,好一會兒才回我。
當初她進去那個工作環境時,因為被要求而逐漸修正自己靦腆的個性,開始敢主動和陌生人聊天,個性也轉而較為開朗大方,但是,只限于那個環境。
不再面對人群時,她又會回到習慣的自我,習慣封閉,多年來,這也成為一種習慣,說是兩面人,應該是面對不同人群時表現出不同的態度吧。
那我很羨慕他們。我靜靜看著媽悄聲說道。
媽媽盯著我瞧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跟我說句對不起。
我呆呆望著媽媽,迭句遲來的道歉滲透進我心房,一點一滴暖進了某個冰冷深幽的角落。
鼻頭猛然一陣酸澀,我隨即低下頭強忍住將泛濫的酸意,隨口說句沒事。
媽的一勾話撫平我多年來的某個傷口。
沒多久,獅子也到醫院來看媽,連婆婆及岳伶也一起來了。
媽媽又變得生龍活虎地和婆婆寒暄,兩個女人仿佛一見如故的聊著媽媽經,我們只有在一旁听話的分。
就在這時,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之前都要按鈴好幾次才會來的護士,今天卻一個個都自動來報到,不是來量脈搏,就是來調整點滴,都待上好一會兒才走。
後來我才察覺,她們進來病房後,視線大部分停留在獅子身上,有的甚至還直勾勾的盯著獅子。
我不禁也仔細打量獅子,他一頭短發加上曬黑的皮膚以及高大的身材,有種英勇男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