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太可惡了。」
巧芸氣沖斗牛地沖入書齋,打斷了吳天浩教書說學的興致。
「不是叫你別有事沒事就到書齋來,怎麼將我的話當成馬耳東風!」吳天浩高高在上地斥責。
對巧芸他可沒有耐心像對平芯紅一般,若非她還有可利用之處,他老早就不多費心神搭理她。
「如果沒有人給我氣受我才不會過來呢!」巧芸的身子氣憤得不住顫抖。
吳天浩讓孩子停止背書。「行了,家寶。去花園里走走,我有話和你娘說。」
申家寶呆滯地點頭答應,桌上也沒收拾就往花園跑。
私下吳天浩總拿申家寶和申元祿比較。同樣的年紀、同樣的條件,怎地申元祿會是如此聰敏伶俐、舉一反三;反觀申家寶,小小年紀就有腦滿腸肥的跡象,長進的只有身子的重量而不是智能。
虧他還是他的種,吳家若讓他繼承絕對傳承無望,想來怎不令他擔憂。
「你怎麼不趕緊將那對母子解決掉?難道真要等申叔華恢復記憶,想起是我們倆買通歹徒,將他剝個精光,五花大綁之後丟入海里的嗎?」巧芸先聲奪人質問道。
「錯了。一切計劃都是你的構想,我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在當日找他一塊兒去喝酒,陰錯陽差地踫上歹徒罷了。」吳天浩重復著千篇一律的說辭。
五年來只要有人問起,他總是說他只是踫巧遇見歹徒,從不改口。官府本想對他用刑,看他招是不招,可礙于申家二老信他頗深,力保他的清白方才作罷。這一招走的是險棋,但是若不在刀口上求生存,又怎麼能安然度過。
在申叔華未出現之前,巧芸並未發覺情勢對她有多不利。她總認為與吳天浩是同在一條船上,水面無波,兩人便可相安無事,等著申家的財產入袋,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若是出現驚濤駭浪船翻覆,兩人便是同命鴛鴦,共赴黃泉,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但是眼前呈現的狀況是︰若此事東窗事發,她會成為眾矢之的,百口莫辯,除了死路一條,沒有第二個選擇。
危機感在巧芸的內心里扎根,她開始懷疑起這個台面下的枕邊人。
「是嗎?那我呢?我又算什麼?」巧芸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開始探究在吳天浩的心目中,是否將她當成了代罪羔羊。
「你當然是無辜的。」吳天浩毫不遲疑地回答。「別忘了你是申家的二姨太,叔華也是你的良人,你的榮華可全系于他一人,怎麼可能涉案。那不是和財神爺過不去,自找麻煩嗎?」
巧芸專注地看著他的眼楮,想看出他是否在哄騙她,但是只有類似誠摯的坦白,並無其它。自認閱人無數的她確定,他若有心騙人,一定能為她所察覺,瞞不過她的眼楮。
她所不知道的是,利欲燻心之下,吳天浩早已練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撒下瞞天大謊而不會有所愧疚,否則又怎麼能策劃出這麼殘酷不仁的罪行。
巧芸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但是目前時候未到,待時機成熟他會毫不留戀地棄她于不顧,送她進官府供大眾大加撻伐以自保。
這番說辭他已經在心中保留多時,就為了在她信心動搖之際用以安撫她,繼續當他的擋箭牌。
「先別說這些,說說是什麼事讓你甘冒危險闖進書齋來。」吳天浩立刻轉移話題,不願在誠信上打轉,以免不小心露了馬腳。
巧芸的頭腦簡單,極易分心,果不其然,經他一提醒,她立刻想起先前令她怒不可遏的事情。
「那平芯紅太過狡詐,居然趁叔華失憶之際,故意和他拉攏關系,放著商行不管和他游河去了。」
想起這事她還恨得牙癢癢的。府第上下都曉得此事,惟獨她不知,還得自僕人的口中知道。背地里他們都在看笑話,還以為她不知道,待日後她當家主事,他們可有苦頭吃的了,看她不一一辭退他們,斷了他們的生路,她就跟他們姓。
「那又如何。他們是正牌夫妻,一同出游極其正常,毋需大驚小敝。」對巧芸的擔憂吳天浩不以為然。
他倒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申叔華便不是他的對手,且不論事涉大小,行動前皆會與他相商,對他是言听計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不以為申叔華會有多大長進,瞧他回家時不是獨自一人,而是勞師動眾、大張旗鼓地便可見分曉。
他對平芯紅有信心。日積月累的歧見有其殺傷力,不是簡單的示好便能修正。在這之中他可是下了不少工夫,對此有著極大自信。即使現在申叔華似乎已痛改前非,但是誰能保證他不會重蹈覆轍,又回歸公子哥兒的本性。
而他是絕對會在背後推他一把的。
巧芸沒有他的心眼多,不能明了何以他仍舊如此氣定神閑,難道他不明白兩人在申家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失去的可能嗎?
餅去申家沒有個男人持家,所以將大部分希望寄托在吳天浩和兩個孫子身上,即使對家寶的出身多所疑慮,卻都沒敢聲張撕破臉;但是眼前申家正牌的傳承香火者回家了,申家二老便有恃無恐,定會對家寶的身世加以調查,不會再對她們母子和顏悅色。
「難道你不怕他們夫妻在這期間培養出感情,等到叔華想起誰才是加害他的真凶後,他們夫妻倆再來個沆瀣一氣,那時你我還有機會嗎?」巧芸一想到這景象,忍不住打了個顫,寒意直竄。
吳天浩不是被嚇大的,他並不認為這種情況會發生在申叔華與平芯紅之間,因為當初讓他們夫妻失和的條件仍然存在。
「你不用窮緊張。」他捺著性子安撫巧芸。「難道你在萬花樓里是混假的嗎?你不會再拿出過去那套狐媚之術,在他們之間煽風點火,搞得他們雞犬不寧,因為無法相信對方終至分裂嗎?」
他出言點化後,巧芸一改憂色,反倒是滿臉躍躍欲試。狐媚手段她都快還給老鴇了,要是讓窯子里的姐妹淘知道,搞不好會笑她越混越回去。
這世上還有比看不見的感情還要不可靠的東西嗎?感情自男人口中說出比紙還要薄,一戳即破;從女人口中說出還不是有所要求,要的是男人荷包里白花花的銀子,若還附帶了房子、珠寶那更好。
人要有錢才有地位,才是個角色,外頭那些人鞠躬哈腰看的不是人,而是躉放在金庫里的、存在錢莊里的銀子;口中說著阿諛諂媚的話,心里想的是能由對方身上刮出多少油水。
要不這麼想的那就是聖人了,這種人不是已經作古,就是還沒出世。
不必有天眼通神力,吳天浩也能明白,巧芸的心思已經轉到如何分化申叔華和平芯紅的計劃上,有了這件事,便可以讓她忙和一陣子不來煩他。他有自己的計謀,沒時間應付她,也沒那個心情。
但是他並非沒有意願再和她翻雲覆雨一番。為了對外保持君子風範,他得對自己的言行舉止多多留意,不能落人把柄來傷害得來不易的名聲。
而為了討好平芯紅,他不能猴急,得慢條斯理,一點一滴地松弛她的心防,好引她上鉤。
像她那種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和窯姐兒不同。受到禮教的束縛往往外冷內熱,蘊藏在她體內的熱情,需要男人諄諄善誘方能澎湃勃發;而他會是那個男人,他會讓平芯紅在他的教導之下,認識什麼才是真正的魚水之歡,而沉溺在其中。
不過他不必像個苦行僧般虐待自己,雖不能對外發展,但是在申府內卻有自己送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