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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香王爺 第2頁

作者︰月皎

此番北征與羅剎軍對陣,博穆只得將父女倆的性命交付上天,若能得命凱旋回京,是上天的眷顧。

(注︰羅剎軍為俄帝國時之稱謂)

雖正逢熱鬧的過年時節,全國各省鎊地理應是張燈結彩,薄海歡騰,尤其是北京城這個京畿首善之地,更該是滿、漢、蒙各族的慶儀使盡渾身解數搬上台面、沉浸在這個解除夷漢心防的節日。

但是自從順治皇帝在六月初二龍體微恙的消息七彎八拐地流出宮牆之後,京城里主要的干道便充斥著護衛皇城安危的豐台大營兵士,將街道上閑逛的平民驅趕回屋內嚴格執行宵禁戒嚴,防止有心人士趁亂造反。

連平日鶯聲燕語站滿攔客娼妓的八大胡同,也撤下了營業的紅燈籠,安靜地只聞風聲與覓食的老鼠叫聲。

好似全城的氣氛仍不夠哀淒,老天爺還賜下了鵝絨般的雪,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迅速累積至腳踝處,讓聰明人識相地窩在暖和的屋內,坐在溫熱的炕床上,大口吃著炭火滾著的涮羊肉,讓人由五髒六腑暖至指梢。人生在世,幸福的極至也就如此單純,那些個住在高牆朱門中的貴族也不見得能有此享受。

可偏巧有人反其道而行,冒著被老天爺凍死,被禁衛軍殺死的威脅,在街上躡手躡腳地緩步前進。

穿著一身藏青僕佣服色,明亭香快速地閃入一條小巷中,縮在柴堆旁,等待巡邏的士兵離去。在軍靴的踩踏下,積雪發出輕微的聲響,讓她的心跳得更快速。

自從溜出家門,明亭香的心鼓動得比和尚念經所敲的木魚還急,幾乎快自喉嚨里跳出來。

能令她不畏酷寒風雪,無懼嚴刑峻罰義無反顧地行動,是只為見那人一面。

以往仍未入主中原前,女真人養兒育女倒沒有像漢人那般以重重的禮教、規範來拘束,教令下一代軟弱不堪、欲振乏力,甚至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為豪,女真人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不拘小節,豪邁地策馬奔騰,百步穿揚,這才是能引以為豪的事。

入關之後,女真人開始學習流傳了千年的孔孟之說與經過時代流轉應運而生的各家學說。反應在子女的教育上,令女兒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謹守著三從四德。

明亭香明了這趁夜私會情郎,在今昔已有兩極化的反應,若被阿瑪知曉,會逼她一死以明志。

情郎。明亭香望著口鼻呼出的空氣所凝成的水霧,似在嘲弄本身的妄自托大。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暗戀罷了,今夜若是一條小命嗚呼哀哉,對方卻仍一無所知。

自從十歲那年隨著阿瑪和兄姐一塊兒進宮向皇太後拜年,便對那位年長七歲的和碩襄親王傾心愛慕,但是當時他的身邊早已有了才貌兼備、秀外慧中、令人豎起大拇指贊賞的福晉,更在等待著兩人第一個孩子的誕生。

而且和碩襄親王的名聲實在忒差,朝臣們暗自奉上「魯莽王爺」的封號。因他說話直接不加修飾言辭,簡單一句,就是自成「髒」,令許多漢臣每每氣得吹胡子瞪眼!這種類似情況層出不窮,文武百官幾乎讓他得罪光,連皇帝也無法幸免。

為了不令人瞧不起皇帝,順治皇帝曾下令要求幾家有男丁的貴族,得送至上書房由當值文官授以四書五經。但是這並非強制命令,因此奉行者寡,畢竟與騎射相較之下,那些硬邦邦的毛筆、文字乏味極了。

但是思及未來這些目不識丁的文盲即將承繼父祖封爵入主廟堂,但滿漢尚未融合,定會引發另一場爭執,恐有失去先人以汗血打下的江山之虞。順治痛下決心以麼弟開刀,拿他殺雞儆猴,逼他在砍頭與書本間二擇一。

以襄親王的烈性而言,眾人皆預測他會寧死也不願坐困書中,但是不知是神跡亦或是災厄,他居然選擇書本;之後他的表現亦令人乍舌,狂暴易怒的個性與粗魯不文的態度漸漸收斂,轉變成一位溫文儒雅的人中麒驥,為皇上所重用。

每每听聞阿瑪提及的只字片語,明亭香便死背強記,暗戀的情懷愈是強烈。

當福晉在產下格格後過身,她在滴下同情淚之時,亦私心期望能取而代之隨侍于側,卻因他的南征而打碎她的夢。

好不容易捱到了十三歲能夠指婚出嫁的年紀,也盼到他的安然凱旋,但是卻又獲悉他即將北伐的消息。

此番明亭香暗下決心,是可笑的奢望也好,非得表明心跡不可,即使被恥笑也無妨。

馬蹄踏地的聲響規律的傳來,明亭香明白苦候終于得以結束,這條是往襄王府唯一可以馳馬的街道,來人鐵定是他。

自藏身的柴堆起身,明亭香仔細地伸展雙腿,蹲踞蜷縮的姿勢,令她的身子失去了感覺,她伸手捏了捏,確定雙腿仍在。

她原先的計劃是沖至馬前,令他停馬爭取言談的機會,但是她低估了士兵的警覺性,為她的計劃帶來了變數。

自出宮回府路上,博穆沉默無言地領頭騎馬,專心在紛亂無章的心事上,貼身的四名護衛提心吊膽地戒備著。

孝莊皇太後的話打動他的決心。說實話,真要寶吟隨軍出征,不啻是拿她的性命當兒戲,稚齡娃兒正是淘氣愛鬧的年紀,如何能理解禁令重重的軍營並非她的游樂之處。

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博穆望著久久不散的白煙,思忖著是否太過草率行動。

「老實說,在這時候仍在街頭游蕩,有何居心?」寂靜被這個聲音給劈開,吸引所有人的往意。

見到戒備的士兵在暗處與一團小小的影子拉扯,博穆輕抖馬韁趨近查探,騎馬在他身後的四名近身護衛,警戒地將手按在劍柄上,以求若事生突然,能于第一時間挺身保護主子。

「發生何事,為何在此大呼小叫?」博穆厲聲的質問定住所有人的舉動。

就著路旁住戶透出的燈光,難以辨識來人頂戴上的寶石顏色,但是一班士兵仍眼尖地看出他胯下駿馬的非凡之處,絕非一般尋常人家所能擁有,而且在他身後的四人,衣裳的質地只略遜于為首者,亦非一般富貴人家的排場,況且那些士兵可以自他們身上嗅出一股與之相似的氣質。

「你們頭兒是哪一位,為何不回答襄親王的問話?」騎在第二位的克善喝斥著發愣的士兵。

听聞「襄親王」的名字,一干士兵像下鍋的面條,一個個立即趴跪在雪地上,頭也不敢抬。

「恕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王爺,請王爺不計小人過,饒了小的一回。」為首的士兵帶頭求饒。

博穆不悅地掀動眼皮。在外帶兵多年,他不曾見過如此軟弱的土兵,光一個頭街就震住他們,待戰鼓一發不就嚇得棄械投降。

「起來。」若不是他們正在值勤,博穆真想讓他們在冰天雪地中鍛煉一番。

「到底發生何事,必須在街頭大呼小叫擾民安寧?」身為侍衛頭頭兒,倪忍代主子將問題再次提出。

經此一提醒,那班「天兵」才記起之前的事,立刻提出報告好乘機邀功。

「稟告王爺,屬下等發現一名可疑份子,鬼鬼崇崇似乎有所圖謀。」說著帶頭士兵伸手拎著一個布料舉在身前。

瞧著那蜷縮成一團又不住顫抖的黑影,博穆再也克制不住,兩道劍眉在眉心緊緊打了個結,見到的人無不膽戰心驚。可惜天上的月色不夠幫忙,躲在層層黑紗般的雲後,讓那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士兵,仍以為會得到嘉許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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