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的注視,孫沁心一喜,正要用眼神再加以挑逗,一抬頭,卻望進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
那雙眼里沒有她所熟知的反應,急色、掙扎、厭惡、興奮等任何該被挑起的情緒都不存在,里頭只有淡漠,讓人讀不出思緒的淡漠。
或許是他的眼神,或許是這超出掌控之外的情況,讓孫沁打從心里發冷。在他的凝視之下,她像是赤果果地攤在他面前,他卻對她誘人的胴體視若無睹,只想用犀銳的目光將她剖析、看透。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背抵上了一旁的支柱,堅實的觸感提醒她已無路可退。再陰狠的人她都對付過了,還會怕一個無害的文官嗎?縛于背後的手緊握成拳,孫沁將慌亂抑下,紅唇揚起,美顏上只顯現了顛倒眾生的魅惑風采。
她媚睨著他,小巧的足伸出,輕輕撩開他的衣袍下擺,然後足尖沿著大腿開始徘徊往上,間或若有似無的撥弄,企圖掀起他體內洶涌的熱潮。
項沛棠沒有避開,任她一寸一寸地向上,溫雅的面容仍然噙著淡笑,黑眸平靜無波,仿佛那引人血脈賁張的觸踫並不存在。
在她的腳尖快要踫到重要部位時,項沛棠總算開口了——
「這位姑娘,請自重。」然而,語氣里除了些許的戲謔,就連一點點因她而起的沙啞或是尷尬都沒有。
孫沁停住,不僅是他的出聲制止,更因他的眼神。
原以為肢體踫觸可以瓦解他的矜持,結果他非但不為所動,凝視她的眸色反而變得更深奧難測,襯著他臉上的慵懶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詭魅,凍得她不由得起了陣寒顫。
師父常說她的美貌和玲瓏身軀都是上天賜予的最佳武器,而懂得如何善用天賦的她,是如此地得心應手。卻在今晚,利器成了廢物,她像被繳了械,手無寸鐵,她從來不曾這麼無助過。
見她收回腳,項沛棠贊許地揚笑。很少遇到這麼懂分寸的賊,不用他吼得臉紅脖子粗,把場面弄得難堪。
即使心如止水,本能的反應還是很難控制,她要是再往上一寸,他可就有點下不了台。他總算體會到那些栽在「天水宮」手里的人的心情了,柳下惠真的很難當啊。
這時有人敲門,中年婦人的聲音從房外傳來。「御史大人,您吩咐的東西好了。」
「馬上來。」就等著它吶!項沛棠開心地應道,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王嬸,謝謝您啦,不好意思,三更半夜還麻煩您。」
「哪兒的話,這是應該的……」
她的位置只看得到他的側臉,那愉悅揚笑的表情讓孫沁微感不解。
他對待婦人的親切神態,和方才從他眼中所顯露的深沉完全是天壤之別。他這個人……若不是太單純,就是城府深得可怕。
一個人人口中清廉正直的好官會有這種心機?她實在難以置信,偏偏擺在眼前的事實又讓她無法錯認。
飽無不克的媚術對他起不了作用,她該用什麼方式來對付他?那些方式有用嗎?他太精明,在他思慮周密的心緒里,又預料到她多少的計謀?
思忖間,項沛棠已把房門關上,端著一碗東西笑吟吟地走了回來。
「來,喝了吧,小心燙。」他將碗端到她的唇邊,微笑輕語的口吻像在哄小孩。
碗里的深褐色湯汁傳來陣陣藥味,孫沁沉吟。
至今仍模不清他的底,她也不能自亂陣腳,最好的方式就是順從以對,既能保護自己不被他看透,同時也能不著痕跡地誘他松懈防備。
心念一定,她直接以口就碗,忍著苦,把藥喝得涓滴不剩。
「你不怕我下毒?」看著空掉的碗,項沛棠挑眉。這麼乖巧听話,讓人實在很難將她跟「天水宮」的傳聞連在一起。
「小女子的命已握在大人手中,要生要死,全憑大人定奪,多問又有何用?」孫沁抿去殘留于唇上的藥汁,柔美地笑道。
項沛棠興味盎然地看著她,那再度轉換的神韻讓他耳目一新。
褪去挑逗的冶艷之後,她流露出另一種讓人沉醉的妍媚清靈,像輕拂而過的春風暖和人心,在無意間即被她的姣美誘走了心神。
不過……他還是記得她是「天水宮」的人耶!項沛棠沒被這溫柔的假象瞞過,倒是被挑起了興趣。她還有多少面貌?哪一種面貌才是真正的她?他好想把她的偽裝一層一層剝開,看看剩下的會是什麼樣的她。
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狡黠,他抱拳一揖。
「剛剛多謝姑娘搭救。」他認得出她的聲音,是她在房中打偏了那把匕首。
這是在諷刺她們沒發現他清醒無比的事嗎?孫沁刻意忽略那絲挑釁的意味,微笑頷首。「舉手之勞罷了,舍妹年輕氣盛,難免失了分寸,還請御史大人海涵。」
不錯嘛!項沛棠挑起一眉,驚訝之余還有點想笑。沒想到她不只是聰明,還有著過人的沉穩,他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請教姑娘。」
「但說無妨,另外,喚我孫沁吧,姑娘這詞兒小女子听不慣。」她嫣然一笑,優雅自得的神情好似只是在自家大廳與人聊天。
「那恕我唐突了。」既然她這麼大方,他也懶得客套。「孫沁,你們在書房應該有找到想要的東西,為什麼你還會跑回我住的院落?」
他相信依她的聰明才智,絕對會發現隱于畫作之後的秘密。
要不是她突然離開,部署的兵力來不及應變,計劃被整個破壞,不然他現在面對的應該是美女成群,而不是只有她一人。
哪有人明知道東西被盜走,還一派輕松自若的?他早知她們會來,還設下虛實難辨的陷阱,要她們誤以為完成任務而失去戒心,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比她所想的還要精明深沉,打從踏進這幢宅院,她的直覺就在警告她,她卻輕忽了。孫沁自嘲勾笑,不覺得氣惱,反而有種水落石出的解月兌感。
「如果真有心要藏,大可以用更隱密的方式將那個暗穴整個擋起,而不是只用一幅畫——還是一幅貪婪銅臭的畫把它蓋住,教人怎能不懷疑那些東西的真實性?」她開始同情帶回那些東西的師姊妹了,她不敢想象當師父發現這只是場騙局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我怕你們找不到,要放什麼圖讓我想了很久耶!」項沛棠嘆了口氣,俊傲飛揚的臉龐卻不見絲毫沮喪。「老實說,東西在我房里。」他朝她眨了下眼。
孫沁完全不為所動,既沒追問文件的藏匿處,也沒咬牙憤恨錯失曾近在眼前的勝利,她只是溫柔沉靜地看著他,仿佛這些都與她無關。
這麼精明又冷靜,很無趣耶!項沛棠輕嘖了聲,眼中還是蘊滿了笑。
「兵部侍郎是怎麼聯絡上你們的?」突然,他直接切入正題。
「你說的是誰?我不懂。」澄澈的瞳眸直視著他,讓人無從懷疑她話里的真實性。
目睹一個聰穎女子當場裝傻,項沛棠啞然失笑,偏偏她又裝得如此認真。
「你剛剛不是很配合,還有問有答的嗎?」他嘀咕著抗議。「我現在奉命追查的只有兵部侍郎這件貪瀆案,你辛苦找的不也是這些文件?」
兵部侍郎長年將軍餉中飽私囊,並與江湖人士勾結,權勢日漸坐大。經由聖上授旨,此案他已暗中追查兩年,證據幾乎都搜集齊全,卻走漏風聲被對手知道此事。老奸巨猾的兵部侍郎即刻運用他在江湖上的影響力,找上「天水宮」準備盜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