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履月驚訝掩唇,仍掩不住那心碎的抽氣聲。她知道他身上有傷,但她從不知道,那些傷是怎麼來的……不!這是夢,她不相信!
那聲響雖細微,閻逍仍听到了。他依然面無表情,但被縛在身後緊握的拳,透露了他的思緒。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他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他繃緊下顎,將心疼她的激動強硬抑下。
「王捕快,麻煩你幫我們確認好嗎?」徐士維看向一旁的捕快。
王捕快咽了口口水,有點不太敢接近閻逍,但職責所在,只好硬著頭皮上。
「把他抓住!」他大喊,直到兩名官兵牢牢抓住閻逍的臂膀,他才敢靠近。
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的閻逍,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王捕快心一凜,不敢看他的眼,直接抓住他的衣襟把單衣拉開,布滿傷疤的體魄立刻展現在眾人眼前。
「你果然是凶手!」閻逸更是哭天搶地,把心痛的堂弟角色扮演得淋灕盡致。
「堂兄啊,你死得好慘啊!」
「我的老天爺啊!」徐士維突然掩唇驚喊。「那我們家夫人的清白不就被這惡人給毀了嗎?他們剛剛同床共枕,大伙兒也全都瞧見了!」這算是意外的收獲了,沒想到一直不同住的夫妻倆昨晚同房,剛好可以趁此機會一起把朱履月踢出閻家!
「怎麼有人認不出自己丈夫的呢?」陳牢頭演得過癮,隨機應變,還自己加了台詞。「我說這位小娘子不會早就知道了吧?卻因為他身強體壯,得了甜頭,所以隱瞞不說……」
一時間,所有人全望向朱履月,眼里有同情……還有鄙夷。
那些不堪,朱履月全都感受不到,她只執意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只要他開口,她就信他……然而,她失望了,他不肯看向她的舉止,狠狠粉碎了她的冀求。
洶涌的淚,滾落了臉頰,被絞碎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她以為,她的相公回到了身邊,她以為,她可以和相公長相廝守,結果,給了她幸福的他,卻是毀滅一切的真正元凶!
听到她的啜泣聲,閻逍拳握得更緊,指甲狠狠嵌進掌肉里,那痛,卻及不上他不舍她的痛。他不得不狠下心,若被她知道事情真相,無法假裝的她絕對瞞不了人,他只能讓她傷心,利用她的單純來讓敵人信服!
「哎呀,先別說這個了。」事情進展順利,閻逸樂得緊,出來打圓場。「我嫂子的不貞是我們閻家的家務事,現在的首要之務,是要怎麼處置這賊廝。」
「喂,你可認罪?」徐士維朝閻逍大喊。他的不發一語,讓他惴惴不安。
雖說人證物證確鑿,就算閻逍再怎麼反駁也沒用,但他還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真失去記憶還是假裝,以防日後又被反咬一口。
「我說過,之前的事我全忘了。」閻逍總算開口,說出的卻是再淡然不過的一句。
聞言,閻逸和徐士維相視一眼,臉上都是難掩的欣喜。忘了最好,他們的勝利來得如此唾手可得!
「別以為忘了就可以推諉一切,一筆勾銷,你犯過的罪行,殺了你十次都不夠賠!」王捕快怒罵。「來人,把他押回府衙,听候判決。」
見官兵們正要上前押人,徐士維急忙攔阻。「等等、等等!」他快步走到捕快身邊低聲道。「能不能先讓他留在我們閻府一天,明天再送府衙?」
「這怎麼成?」捕快擰眉。「你們這里沒牢房,怎麼關人?何況留他在這里做什麼?」
「只要把他手腳綁著,再派人守著,他逃不掉的。」徐士維陪笑,悄悄塞了東西到捕快手中。「一天就好,不會有人知道的。」
捕快斜眼偷偷瞧了下,金澄澄的色澤自指縫透出,再掂了掂重量,立刻滿意地笑咧了嘴,管他什麼與規矩不合都拋到九霄雲外,留著干啥也不想問了。
「既然你們不嫌麻煩,那我也就不堅持了。說吧,要關到哪兒?」
「來,這邊請……」
隨著徐士維的帶領,官兵架著閻逍走出大廳,即使經過朱履月的面前,他依然沒朝她看去一眼。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朱履月被淚水模糊了眼。
為何她以為已從陌生變得熟悉的人,卻成了場空?或許,她從沒對他熟悉過,那些溫柔,那些笑,全是假的……
第九章
深夜里的閻府,除了廊檐懸掛的絲燈散發出熒熒的光芒外,整座屋宅籠罩在萬籟俱寂的黑暗里。
位于邊角的柴房透著微弱的亮光,外頭有兩名官兵,一個坐地倚牆,一個已整個人斜躺地上,都是張大嘴呼呼熟睡的模樣,一旁的地上,還散著酒瓶和吃到一半的菜肴。
閻逍被縛在柴房里,反綁的雙手環住柴房中央的木柱,他盤膝坐在地上,雙眼垂閉,像是睡著了一般。
一抹黑影悄悄地潛近了柴房,看到睡得不省人事的守衛,腳步微頓,隨即繞過他們,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顯得特別清晰,狀似沉睡的閻逍不曾或動,肌肉線條卻已警覺繃緊。
來人悄步接近,從懷中抽出匕首,匕首鋒利的刀芒在黑暗中閃動著——
「履月?」閻逍睜開眼,看清來人,低喊月兌口而出。「你來這里做什麼?」
朱履月不語,用力咬唇,只是專注地用匕首割著綁住他的繩索。
「履月,你快離開!」閻逍的口氣有些急了。
他知道,徐士維他們賄賂捕快將他留下,定是要對他不利,吃過酒菜睡死的官兵就是最好的證明。要是被他們撞見履月在這兒,反而會害她陷入危險之中。
朱履月還是咬唇不語,拚命割著那如拇指般的繩索。
「履月!」閻逍手一動,粗韌的麻繩使得刀鋒滑開,在他手上劃了一刀,立刻迸流出鮮血。
「你的手……」朱履月開口了,卻是強忍的淚和聲音一起滾了出來,她趕緊掏出手絹為他止血。
「別管我的手了,你不該來這里!」閻逍低吼。「快離開!」
「我不能丟下你……」朱履月哽咽道,以手絹按壓傷口,又開始割繩索。「明天你被抓進官府我就救不了你了……」
「我又不是閻逍,還是你的殺夫仇人,你幫我做什麼?!」為了逼她走,閻逍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張帶淚的小臉在瞬間變得慘白,即使她緊咬著唇,仍抑止不了那輕顫的唇角。
「可是……」淚不斷奔流而下,朱履月心好痛。
這乍臨的變故,讓她的天地全然變色。深愛的人非但不是和她成親拜堂的丈夫,甚至還是殺夫凶手,她該恨他,恨他的欺瞞,恨他的詭詐,恨得想將他親手血刃,為夫報仇!
可為何,她的心頭只有痛,沒有恨?她心痛他會身陷囹圄,心痛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唯一曾浮現心頭的恨,是憾恨,為什麼他不是她的相公?這樣他們就可以廝守到老了呀……
「可……我還是愛你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抓走,若你當真做了這些事,一定會被處決的!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活得好好的,這就夠了!」煎熬了一天,對他的情感戰勝了一切,朱履月再也忍不住地崩潰嘶喊。
她的話,撞進耳里,讓閻逍震撼得無法言語。
她是承受著多重的自我苛責才說得出這些話?依循著三從四德的她,要做出這樣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等于是背棄了自己,背棄了天地,只為了一個傷她、騙她的男人!
他好想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為她拂去那些心理折磨所帶來的傷害,但現在的他不能這麼做,為了保護她,他必須逼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