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那麼多,那麼難相處,你怎能怪我?」閻逸懊惱大吼。從小爹就向著閻逍,就連現在閻逍變得沒用,他還是向著他!「你說我沒經商才能,現在的他不也是?只會裝忙,實際上一點幫助都沒有,你以為他還是你口中稱贊不已的他嗎?別傻了!」
「逸兒!」閻央皺眉,略大的聲音里帶著譴責。「到現在你還在怨我把當家傳給閻逍的事嗎?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兩個我都疼,但閻逍才能優于你是事實,連我都自覺及不上他了,才會早早把閻記交給他。這些年閻逍不曉得遇到什麼事,才會變成這樣,我們要做的是耐心幫助,不是落井下石啊!」
閻逸忿忿不平,索性閉嘴不語。是啦是啦!這死老頭只會說他沒偏心,其實他只當閻逍是心頭的寶,眼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
「逸兒,別老是鑽牛角尖,過去閻逍也待你不薄啊!」閻央試著勸道。
閻逸倏地起身,憤恨地瞪著他。
反正在老頭眼中,閻逍就是完美無缺,既然他不滿有他這種兒子,他也不屑有這種爹!站在閻逍那邊?盡避站去,看他們能囂張多久!
「逸兒……」那憎恨陰毒的瞪視,讓閻央不由自主地退了步。他的兒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了?那眼神,簡直像在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閻逸冷哼一聲,用力拂袖而去。留下一臉痛心的閻央,獨坐內室,暗自垂淚。
第七章
月光靜靜照著長廊,一抹縴細的身影左顧右盼,見周遭沒人,快步朝書房的方向前進。
朱履月手上端著一個小炖盅,走得小心翼翼,怕一不留神就會灑了出來,又要一邊留意怕被人發現她的蹤跡,左躲右閃的,短短一段路,耗去她好多時間。
好不容易來到書房外,她輕輕敲了下門,小臉笑得好甜蜜。
「進來。」
一得到回應,她立刻推門走進,然後把門緊緊關上。回過身來,見他坐在書案前,正放下手上的筆,看向她,她不禁微紅了臉。
盡避最近和他的相處多了,也習慣有他在身邊,但只要一被他用那雙眼看著,她就好害羞,仿佛整個人、整個心魂都被他吞噬。
她定了定神,端著炖盅走到書案旁,柔聲輕喚︰「相公,休息一下吧。」
閻逍眼角蘊著淡淡笑意,自他答應她可以到書房找他,每一晚,她都會端著東西過來,有時是點心,有時是水果,看得出都是她偷偷藏下來的。
他明白,因為他要求不能被人發現,所以她費盡心思隱瞞兩人之間的交集,不敢光明正大地準備,怕會被人知道。像這種溫熱的湯品,還是第一次出現。
閻逍揭開盅蓋,一陣清香撲鼻而來。「這是什麼?」
「這是川貝梨露,最近天氣冷,這湯品可以清肺潤喉,才不會容易染上風寒。你快趁熱喝。」
「你讓人熬的?」閻逍舀了一匙入口,絲絲甜蜜連同她的關懷,在心里漫開。
她搖搖頭。「昨天的水果里有梨,我藏了一顆下來,剛好我這兒有川貝粉,就自己偷偷熬了這道梨露,你放心,沒人發現。」想到自己能不露痕跡地完成這件事,她好開心。
閻逍喝湯的動作緩了些。這是她親手為他熬的……「你去廚房沒人發現?」
「當然不是。」說到這兒,朱履月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得意。「我是趁著下午大伙兒都不注意時,跑到我之前住的別院熬的,那里到現在都還沒人住呢!」
那洋溢著光彩的麗容,讓閻逍想緊緊地將她摟進懷里,把心里滿盈的甜,也傳遞給她。
突然,他覺得不對。「怎麼湯還是熱的?」
「我剛剛才弄熱的,這川貝梨露要熱熱喝效果較好。」見他停手,朱履月催促。「快喝啊,涼了就不好了。」
閻逍沒繼續喝,反而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冰涼涼的,他可以想見那個畫面——
在寂冷的夜幕中,嬌小的身子蹲在沒有遮蔽的院子里,寒風刺骨,夜色嚇人,即使呵著手也暖不了指尖,她依然不以為意,小臉上滿是期待和興奮,專注地盯著為他細心熬煮的梨露……
「我……手很髒……」她試著抽回,剛生火弄髒了手,來不及洗,只用手絹擦擦就跑來了。
「沒關系。」閻逍反而將她拉進懷中,自後環住她,將她的雙手全然握入掌中,霸道地想將那抹令他著惱的冰冷驅散。
朱履月偎在他懷里,臉上帶著羞怯幸福的笑,即使沒喝梨露,她的心口卻也是甜滋滋的,像加了蜜那般甜。
一低頭,她看到桌上攤著一張手繪簡圖,上面標注著閻記在全國各地的分鋪位置,連配置人馬、地理優勢都記載詳盡。
雖然閻逍在外表現出一副愚駑的模樣,但其實已將閻記的問題點都看在眼里,並嚴密計策規劃,等待復仇成功後,就可以把握時間立即展開整頓。因為在她面前,所以他任由他的秘密攤著,沒有隱藏。
「淆州那麼近呀?一個時辰會不會到?」朱履月不禁好奇。和京城不過一個指節的寬度,說不定出了城門就看到了。
那天真的說詞讓閻逍忍俊不禁,沉沉低笑。
「恐怕不會。」不忍心打擊她,他沒說出答案。
他雖沒言明,但朱履月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說了什麼蠢話。「那……半天會不會到?」她試圖補救,把時間放寬了好幾倍。
「要三天。」怕她猜了個沒完沒了,閻逍只好直接公布。
听到和她的猜測相差甚遠的答案,朱履月小臉整個紅透,好想把自己埋進地底。「噢……」難怪他要笑了……
那連耳根子都發燙脹紅的可愛模樣,讓閻逍又笑了。
听著他溫醇的笑聲在耳邊蕩漾,感覺他的胸膛貼著她的背輕輕鼓動,朱履月著迷地閉起眼,沉溺在他的懷抱里。
能見到他的笑,她再怎麼出糗也無所謂了,她好希望他能一直這樣笑著……
「你沒出過京城?」閻逍附在她耳邊低問。
「沒有,我娘說,大家閨秀不能隨便拋頭露面,成了親之後……」她突然沒了聲音,怕害他記起離家失憶的事,趕緊結束話題。「……總之,我是個土包子,你要笑盡避笑好了。」
他怎麼舍得笑她?他只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害她被拘綁在這個小小牢籠里。
「以後有機會,我再帶著你出京城,看看天地有多遼闊。」他鼻翼抵著她的後頸輕輕摩挲。
「嗯。」朱履月開心點頭,突然小臉一黯。「你還會需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嗎?」
以前不懂分離之苦的她,現在開始知道恐懼了。不習慣沒見到他,怕他發生意外,之前因為無知,所以這五年來並不以為苦,但如今她明白了,她的心全給了他,要是再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她沒辦法想像自己該怎麼承受。
听出她語里的擔慮及害怕,閻逍收緊掌握,將包覆在他手中的柔荑收得更緊。
「會,這是身為當家的職責。」他不想用敷衍的詞匯騙她,他能給的,是他的承諾。「但我一定會小心,不讓之前的事再次重演。」
他語里的堅定,平撫了她惶然不安的心。朱履月閉眼,滿足地靠在他溫暖穩恆的臂膀里。
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想說看著他一口又一口喝下她為他熬的梨露,她好快樂;想說叔父今天來找她,听到她說他又很久沒進寢房,急得直跺腳,而她只能心虛地坐在一旁,不敢吭聲;想與他分享的還有好多好多……
但這一刻,她只想就這麼靜靜地倚在他懷里,听著他的心跳,什麼都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