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琉瞅著他︰「你也有個毛病,就是不論大小事情,都喜歡攬來做。」她掀了袖子,卷到臂上。「咬到這兒。」被咬的地方雖然沒有特別痛癢,卻有一片浮腫了起來。
向天笑噴了一聲︰「咬得這樣厲害,還說沒事。」他均勻地為她上了藥,指月復處沉篤而溫柔。
他就是這樣啊,韓琉出神地凝他。這樣一個浪拓的人,卻奇異地讓人覺得安心可以信賴。他在小事上,雖是率性而為;在大事上,卻有非凡的自制能力,她相信這樣的他,必然是旁人信賴倚靠的對象。
向大笑感受到她的目光,心里一跳,卻兀自勾了一抹笑︰「給我三炷香吧。」
「啊?」他莫名地冒出這句話,她愣了愣。
「從來沒有女人這樣注視著我,還能和我平安地度過一夜,你是第一個。我該拿三炷香,把你當神佛供著。」他壞壞地笑開。
韓琉臉上微紅,看了他一眼。真是的,她心里才剛稱贊他值得信賴,他嘴上卻又使壞。
向天笑赫然想到她已有了未婚夫,這樣與她調笑,大過輕薄,斂起笑,說道︰「我這人說話冒失,還請你見諒。
他說話雖然輕薄,韓琉倒是不覺得有被侵犯的不悅,她只道︰「這一路,我會去適應你說話的方式。」
她的話,並沒有氣惱他,也沒有要他改變的意思。
他听得出來她的體貼,一笑。「如果天皓沒有受傷,由他來護送你的話,你就不必委屈自己,听我胡言亂語了。」
韓琉曬笑︰「若是大皇子不嫌棄的話,我想與大皇子交個朋友,既然都是朋友,彼此說笑,也沒有什麼委屈的。」
把他當朋友吧,也許這樣相處起來,既不尷尬,也不會心慌意亂,韓琉是這樣想的。
向天笑大喜︰「當朋友當然好了。」他想和她當的,就是「朋友」埃「不過……」向天笑喜色一退,不合常理地遲疑起來。
他想到了向天皓,想到了向天皓對韓琉的一片痴心,遂起了煩惱。基于對天皓的疼愛,他自然是希望韓琉能為他的情意所動;可是就他對韓琉的了解,她既然認定了是孫仲甫的未婚妻,就不可能接受向天皓。
在這錯雜的關系中,他當如何自處,才能不讓所有的人受傷?
韓琉盯瞧著他︰「既然說是朋友,你就不該吞吐吧。」
向天笑回望著她,像她這樣冰雪聰明的人,需要的只是提點。「你在天皓心中,不是一般的朋友。」他只告訴她事實,不去影響她的決定。
韓琉沉住不做聲。向天笑發現沉靜中,他的心跳,竟然嗚地加快。他不自覺地繃了起來,等著她開口。
「我想……」韓琉沉吟,望著他,「我那時救了二皇子的舉動,可能令他誤會了。你和二皇子這樣親,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才好嗎?!」
雖然她和向天皓交好,可是她的心,不知不覺中,偏向了他。
幾乎是第一次,她對旁人開口求助,雖然說那是因為向天笑深知向天皓,不過,還有其他原因的……向天笑沒想到她會這樣一問,話哽在喉嚨中,吞吐不得。他知道,她必然是信任他才會這樣問他。他可以乘機替天皓說好話,或者……好半晌,他才說道︰「我是和天皓說過,叫他斷絕念頭,不要越陷越深。」
她一笑,「這樣說倒是干脆。」
「嗯。」向天笑虛應一聲。他身上濕濕地,微出了汗。他有些心虛,有些心驚地發現,不管是不是所謂為了天皓好,他竟然都沒有乘機替天皓打動韓琉的心——這才是他的私心嗎?
韓琉看著他,突然有些幽幽地問︰「你說,人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嗎?念頭可以說斷就斷嗎?」
向大笑搖頭︰「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黑夜里,兩人目光突然交纏。片刻,兩人都是心慌地錯開目光。
###
向天笑睡得不是很好。他做了一個夢,回到他十三歲那年,他母後臨死之前,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幫助向天皓登上皇位。
「笑兒,這一切都是娘的錯。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是你要記得,皇位是皓兒的,你絕對不能和他爭。」
「發誓啊,當著娘的面發誓啊,說你一生一世都不和皓兒爭。」
他母後的臉孔擴大而渙散,夢境與現實交錯,他出了一聲汗,口里頭嗯嗯啊啊地哼不出聲音。
就是他娘沒有叮囑,他這一生一世,也從來沒有想和天皓爭過什麼埃他不想要爭什麼,只是他母後留給他的秘密,太過沉了。
他才十三歲啊,她卻撒手,一切都要他擔了。
向天笑掙扎著,盜了一身的惡汗,驚然起身。
天剛亮,他看了眼韓琉,她輾轉反側,睡得也是極不安穩。她霍地翻起,全身奇癢,亂了她的睡眠,她隨手撓抓著手腕。
「啊!」她失聲叫出。袖子翻落下來處,紅腫了一片,凸出一粒粒紅色的小肉芽。她縴瘦的腕上,凌亂地布了抓痕,可能是半睡半醒間,隨手輕抓的,只是那樣竟也刮出血痕。
「……」向天笑說不出話來,直勾勾地愣鎖著她的臉。
韓琉看他呆愣的樣,慌地攀上臉,她右下頰,竟然也浮上異常的紅腫。
「該死!是那只該死的蜘蛛!」向天笑盜汗的大掌。握住她發抖的手。
「怎麼辦?怎麼辦?」韓琉囈語般的喃念。
第一次,她的臉上浮現了慌張、不安,與害怕。這是第一次,她覺得這樣的慌亂無措。
「不怕,不怕。」他柔聲安慰。她的慌亂,反而激得他更加鎮定。他得定住神,才能幫她埃他的聲音並沒有安撫了她,她突然發狂地甩開他的手。「好癢哪!」她瘋亂地抓著,完全不復見平時的沉靜。
向天笑壓握住她的手︰「不能抓,抓了皮會破的。」
她掰不開他,一直掙著,他卻牢牢地鉗著。她發怒了,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狠狠地咬住他的手。
「……」他倒抽了一口氣,她好像把全身所承受的難過全發狠地轉到齒間,像他皮肉這樣粗厚的人,硬是被咬出血來。
他悶不吭聲,痛得擰眉。雖然如此,他心下倒是覺得好過一點,至少或多或少地替她分擔了她的苦處了。
他的血,滲進她的唇,她的神思慢慢澄澈。赫然發現自己的失神、失態,她難過地頹然癱坐。
「韓琉。」他從來沒看過她跌回孩提的無助,心頭狠狠被揪住了,「忍耐過了就好了。」他輕聲安慰。
她驀地撲在他懷里,喃喃地念︰「就是痛也好礙…」椎心的痛,刮骨的痛,她都能夠熬受啊,就是不要這種遍體躥爬的奇癢。這種癢到好像千萬只的蟻,一起嚙著、啃著、躥著、爬著、戲弄著、捉弄著……痛到一種程度,人能厥了過去,倒是好的。
不像她現在,只能生不如死啊!
「相信我,我會想辦法的。」他保證,心疼地抱住她。
他常常為人擔起擔子,但是那都是為了責任,只有這次,他是因為滿滿的心疼與不舍!
懊死的,那只該死的蜘蛛,為什麼咬的不是他埃這樣她就不用受這樣的苦了。
第五章
數日後,日落時分,天詭詭魅魅地吞吐著火橘色,天懊熱地悶煞人。
城里的客棧內,散著幾個客人,客人耐不住熱,手都拿著扇子扇動著。「這天氣真是怪,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
有人朝門外觀了一眼,卻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全身裹著絲綢的女人進來。這樣熱的大,這樣的打扮實在不合常理,大家的視線都盯在兩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