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楚嵐卿,二十四歲,京城人士,江湖人稱「第一風流劍客」。這第一風流,絕非虛名。誰讓他出生武林第一世家,且又俊俏非凡,穎悟出眾,溫柔多情,故自小桃花不斷。
撇開抱過他的女乃娘不說,扣掉鄰家小妹不論,當年他以小小五歲年紀,就能弄得旁邊的小泵娘們為了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自他長大出外,尋訪名師,游歷江湖之後,更是風流韻事不斷。
傳聞與他交往過的女子,有孤寒似梅者,有清幽如蘭者,有艷麗賽牡丹者,有娉弱比菟絲者……若是這些名字全入了書,大概也是厚厚一本群芳譜,重重一疊百花冊。
也不知是不是游性未盡,他一直都是不安定的。終日在花間打轉,就是不願佇足。他爹娘想抱孫想得緊,只得費心為他安排相親,無奈總是一次次地讓他逃掉。
唉,這樣浪蕩游子,人間禍害,要是肯安分娶妻,好好成家,可值了這麼一聲——「可喜可賀」嘍!!
宋襄兒,楚嵐卿的鄰居。真的是楚嵐卿的鄰居喔,雖然兩人隔了三條街,不過,在楚嵐卿的勢力範圍中,方圓十里內,唯一不認得楚嵐卿的女子,怕就只剩下她了。
別不相信哪,楚嵐卿桃花無敵,在他住家附近,就連母狗也會注意到他的;偏偏就只有宋襄兒,完全不曾意識到這號人物存在。不過,這也沒法子,因為宋襄兒從小就跟別的姑娘不同,別人在撫琴刺繡時,她就開始使毒下毒了。
可千萬甭誤會這宋姑娘是個狡詐陰險、心性歹惡之人。她孩提時,與旁的小泵娘無異,若是見了動物受傷,也是會傷心流淚的;只是她會想個法子,讓這動物早些死去,免受這麼多苦。
是了,您一定也注意到了,這就是她有點怪異的地方。人家想的是怎麼救活這小動物,而她想的卻是……
不過,不管怎麼說,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她開始研究下毒。十幾年下來,她對毒物的了解竟也不容小覷了。只是一個大姑娘,什麼都不會,就會下毒,這……
這怎麼嫁得出去啊?
好不容易,她爹才為她說了一門婚事,讓她相親。誰知道相親當日,她竟然逃了。您可知,她逃到哪兒去了嗎?
四川唐門!
她竟逃到四川唐門去鑽研毒術了。
唉,這麼一個姑娘,若要嫁得出去,她爹真的也要說一聲「可喜可賀」了。
第一章
入夜,荒郊破廟。
宋襄兒生了一團火,就著火光看書。火光漸弱,她的眼皮子慢慢沈下。突然闖入的腳步聲,驚醒了半昏沉的她。
她的手一松,書本掉入火中,火光霎起。「啊!」她猛然一驚,不經思考便直接探手抓起。
「小心!」有個男人迅速竄到她的身邊,把她的手撥離,在她還沒弄清楚狀況的時候,便使劍俐落地挑起書本。
「我的書……」宋襄兒的目光在著了火的書上。
男人一反手很快地拍熄火,收了劍,把書遞還給她。「對不起,驚擾了姑娘。害得你的書燒了點書皮。」
宋襄兒翻看著焦黑的書,逸出一抹笑。「還好,還能看。」自始至終她的視線都在書上,沒有抬頭見過男人一眼。
「楚嵐卿,這次你別想跑。」一道清脆的女音,自遠處傳來。
「糟了,還是讓她追來了。」男人低喊一聲。他就是人稱「第一風流劍客」的楚嵐卿。
「你在躲人啊?」宋襄兒終於把頭抬起來看他,不過當她看到楚嵐卿時,並沒有出現一般女子會有的痴醉神情。
楚嵐卿對她一笑。「是啊。」以他的經驗,他可以直覺判斷出來,這姑娘對他真的沒有興趣。
他心里納悶著,對著宋襄兒的目光,不免有幾分打量的味道。
宋襄兒不以為意地瞅著他。「方才你救下我的書,我幫你把那人趕走。」她笑笑地說。
「不用了,姑娘。」楚嵐卿揮手。「追我的女子,醋勁極大,她見了你在廟中,只怕會無端地把脾氣發在你身上,我還是自己走吧。」
「沒有問題的。」宋襄兒拋下話,人就往廟門走。
楚嵐卿只好跟在她後頭。
只見宋襄兒彎,從懷里拿出一包粉末撒著。
楚嵐卿隱隱聞到一股腥味,眉頭皺了起來。「姑娘,請問這是什麼東西?」
宋襄兒抬頭見他,得意地露出笑容。「這是我精心調的誘餌,一會兒你就見得到功效了。」
「楚嵐卿——」追著楚嵐卿的女子聲音再度響起,曼妙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真是陰魂不散。」楚嵐卿嘆了一句。
「走吧。」宋襄兒拉起他往廟里走。
「那……」楚嵐卿才想回頭,看地上那團粉末會誘出什麼東西,就听得窸窸的聲響冒出。
他定楮細瞧,才不消片刻時間,地上竟竄出無數條色彩斑斕的蛇,蛇身上的鱗片泛著膩滑的光,眼楮冒出冷邪的青碧色,身上還騰出一股濃綢的腥臭。饒是楚嵐卿見多識廣,也不曾在這俄頃時刻,看過群蛇匯聚。
他的背脊一陣寒涼,頭皮發麻,呼吸之間,都快讓腥臭味給漫過。
「怕就走啊!」宋襄兒對旁人這種反應早就見怪不怪,從容地拉著他回廟里頭去。
楚嵐卿這一輩子,沒在女人面前這樣失態過,臉上掠過抹不自然,急匆匆地跟上她,兩人就這麼匿身在半圮的門後。
須臾之後,就听得門外一聲聲驚慌的嬌喊。「啊。」追著楚嵐卿的姑娘,趕來這里,見到地上一片蠕動的蛇,嚇得放聲狂叫。
她進退不得,又急又惱,破口大罵。「楚嵐卿你這沒良心的男人,我朱采瑛這樣放段來找你,你竟放蛇嚇我,啊——」一尾蛇滑過朱采瑛腳邊,嚇得她又是一叫。
听她突然尖叫,楚嵐卿心中不忍。畢竟外面的蛇陣,連他見了都是一駭,更何況是像朱采瑛這樣的千金小姐。
他舉步想要跨出,轉念卻又想到,若是此刻出來,朱采瑛只當他對她還有情意,更不願意離開他了。
他只好抑下沖動,听著朱采瑛的喊叫,轉為暗啞的啜泣聲。「嗚嗚嗚……」
朱采瑛擦了擦眼淚。「好個楚嵐卿,我總算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她拂袖離去,外面霎時靜悄了下來。
楚嵐卿听她走了,便向外走出,宋襄兒也跟著出去。到了廟門口,地上的蛇還未散開,宋襄兒俯身抓了條蛇把玩著。
楚嵐卿頗覺不可思議地看著宋襄兒。「在下還以為色彩斑斕的蛇,尋常都是有毒的,沒想到這群蛇,竟是無毒。」其實更叫他驚奇的是,眼前這個相貌不起眼的姑娘,膽子怎麼會如此的大。
宋襄兒回頭睨他。「這蛇怎麼可能無毒?!你沒見它三角頭、細脖頸,加上尾巴短又突然變細,這擺明了就是有毒的蛇啊。況且,要是沒毒,我還抓它做什麼?」
楚嵐卿嚇了跳。「你放了這麼群有毒的蛇出來,要是咬到朱姑娘那怎麼辦?」
宋襄兒旋即站了起來。「要是中了毒,我就解了它嘛!」她嘴上說得輕松,手里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地甩弄著蛇。
蛇身朝楚嵐卿蕩去,蛇警戒地對著他惡狠狠地吐信,陰森的蛇目泛著不懷好意的冷光,楚嵐卿本能地向後撤了兩步。俊臉雖然略嫌僵硬,但他還是勉強擠出笑容。「姑娘,容我提醒你,你手里拿的是蛇,可不是草繩。」
宋襄兒一笑,把蛇頭引到自己的臂上。「你會怕嗎?」
楚嵐卿看著她。「身為男人,我很想說不怕。」
宋襄兒逸笑。「好吧,我把蛇弄走就是了。」她蹲下來,把蛇放在地上。又從懷里,拿出另一包藥粉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