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長串話,似是而非,說得商家人一愣一愣地,片刻倒接不出話。那「總管」饒富興趣地看著風喬,上下打量,似在看貨。
商父畢竟是生意人,總算還能開口。「賢佷女,你說得很對……」
商父還要再說出「不過」二字,卻叫口快嘴巧的風喬搶了話,「伯父真乃英明,深體佷女寸心。這外人不解,竟然謠傳,『風林客棧』是伯父和族親不出斗者差人燒的——」放慢了速度,她仔細觀察商父臉上一陳的青白。「外人傳,放火者好處有二,一來可趁火打劫,奪去客棧土地;二來伯父也亦可借重建客棧一事來要脅佷女,要我自願退婚,好讓大姐毫無牽累地嫁人。」
她思來想去,其中細節或有出入,不過大體應該不差。事情該是如此,至于風清舞會被困在火海,可能是意外,因為客棧其它人都順利跑出來了,只是她想不出來,為什麼火燒了之後,商老頭卻沒有其它動作。
說完話,鳳眼銳利勾挑,不放過商父任何細微的表情;卻不知,「總管」
正盯著她,眼底綻出贊許的光亮。
商父嘴角微微抽搐,不過仍是露出笑瞼。「嘿!嘿!賢佷女……」
「嘿!嘿!嘿!」風喬硬轉陪出笑花。「伯父,佷女曉得,這一切……自是誤會,純屬謠傳。」
商父虛笑,點頭附和。「對!謠傳、謠傳,全是謠傳啊!」心頭不禁想,要是風喬早生了幾年,風家的產業,現在會收在他手里嗎?
商母是皺緊了眉頭,心頭直怪這風喬怎麼嘴刁得沒半分姑娘的樣子。
反正死的活的,都風喬一張嘴說了算數,她甩甩衣袖,繼續道︰「放火之事,當然不會是伯父所為,自爹爹過往之後,這世上,與佷女最親的該是伯父。相信佷女既然有意自食其力,伯父應當會成全才是。外人知道,當言伯父有情有義,一有末路搭救之情,二有雪中送炭之義。」
風喬說了一堆,商添財听得頭昏腦脹,只看風喬笑得比花甜,就覺得是大好的事情。「爹!風喬妹妹的意思是……」
風喬頗顯不耐地打斷他。「我的意思是,我會留在你們家做婢女。」
「真的啊!」商添財肥敦教的臉上,陡然擠出一線光亮。「那你留在我身邊陪我玩。」忘情地要拉住風喬的手。
「不要拉我!」風喬大喝,擱開他的手——她最討厭這又胖又笨的人了,至少有一百兩討厭。
四下一片頓時寂靜,風喬翻眼吐氣,輕輕拍手。「男女授受不親,怎麼說,我也還沒過門嘛!」靈轉思緒,她牽扯皮肉,擠出笑容。「商公子既然不嫌棄,那我就跟在他旁邊,盡力服侍。」
留他在身邊,雖然很煩,不過也許能透過他改變這婚事也不一定。
「不用你服侍,不用你服侍。」商母「護子心切」,急急打斷她的念頭。
她可害怕了,她那溫厚善良的兒子,要是落在風喬手中,只怕不得全尸。
「是啊!這樣不是叫賢佷女屈就了嗎?」商父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飄向「總管」。
風喬壞心地一笑。「怎麼會是屈就?」等她做了,才知道是誰委屈了。
「商公子,您如果不嫌棄,要我服侍的話,自己同老爺夫人求了。我現在已經是你們家婢女了,人微言輕,我是不敢同老爺夫人說什麼了啦。」心口不一,她兩手叉腰,擺明了是「大牌小婢女」的模樣,拍了,就要走人。
「小婢女,要去認識新環境了,我這就告退了。」微一斂身,大搖大擺地走了。
臨走,卻停在「總管」旁邊。方纔她就隱察這人奇怪,好象總在打量他似的,睜睜地與他對望一會兒,風喬毫不顧禮數地湊上他身旁,以鼻子嗅聞。
「總管」面有慍色,目光卻是在估評風喬此舉何意。
「你這是……這是在做什麼啊?」為她的「無恥」,商母已經軟昏在商父旁。
風喬仰首直視老者,卻不回頭瞅望商家人。「您身上真好聞。」她一笑。
「是……錢的味道呢。」這「總管」雖為下人,可紅光滿面,威儀懾人,究其五官,它貴飽滿,她怎麼都不信,他當真只是總管。
「若不嫌棄,風喬跟您攀個忘年朋友。」眸光與老者對上,風喬再展顏,旋身而退。她心頭有了計算,這一趟「探虎穴」,絕對會很有意思的。
看著她離去,老者的嘴角緩緩地從深處勾起,晦明莫測。
第十章
風喬入商家為婢,晚上亦留宿在商家,這一待,竟也過了快十來天——一事無成的十來天。
「好煩哪!」一進自己的房間,風喬就月兌掉鞋子。
商家其實表面上對她客氣得緊,也安了間不錯的房間給她,只是,大白天時商添財纏她纏得緊,煩她直起火。
有時她都會很想勒死商添財,這樣婚事不辦辦喪事,的確是快多了。
「呼——」吐口氣,她正打算吹熄臘燭時,卻瞥到一條黑影。
黑影晃得快,她無從判別是否是她過于緊繃所產生的幻覺。
不過她仍然熄了火,順手抓了燭台,悄然移到窗戶邊。
人影迅疾似風,翻窗而落,依著極微弱的光暈,風喬猛然朝他一擊,怎知對方反身卸下燭台,扣她近身。
「別怕。」人影低沉地安撫她。
「啊……」風喬險些呼出聲音,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驚喜。
那俐落的動作,那干淨的氣息,那溫柔的聲音……分明是日天哪!
適應了黯淡的光線,日天把燭台安回桌上。「清舞姑娘要我來找你的。」
風喬正要撲抱到他身上,听他說了這話,手就冷掛在他的肩頭,身子沒再進一步靠近。「姐姐如果沒叫你來找我,你就不會自己來了嗎?」她嘟嘴噘唇,睨瞪著他。她想他想得緊,偏生他來一遭,就只會說是姐姐要他來。
俊臉窘紅,他支吾說不出話。
這幾天,為了掙錢,他都忙得很晚,想她,卻不想深夜擾了她的眠。
「算了。」風喬滑出抹笑,抱住他溫暖的身子。「你來就好了。」知道他不善言詞,她也不無賴地向他索求,明白他的心,比虛言浮詞,更難得。
風喬松手,送給他一朵最燦爛鮮甜的笑花。
月兌了她的懷,呼吸才屬于自己,日天調了呼吸。「這個給你。」微微沁汗的大手,從起伏的懷里遞出一條手絹和一支木簪子。
這是他這些天攢下的,他希望她會喜歡。「客棧可能要等一陣子才能再重蓋起來。」他訥訥地溫笑。
接過那手絹和簪子,風喬眼底暖暖地漾開水氣。「沒關系啦!」她會用一輩子,與他重築客棧。
日天為她拉開一張椅子。「清舞姑娘要我跟你說,她今天已經和柴兄弟表明心跡了。」
「什麼?!」風喬才要坐下,又跳了起來。
「清舞姑娘說,說了之後,心頭痛快多了。昨晚,柴兄弟喝了些酒,拉著她當成是你。吐露些心事,她索性便同他表示了。」日天淡淡地敘述三人的糾葛。
「那柴大哥怎麼說?」風喬心頭怦怦急跳。
「他說,他對不住她,只能把她當妹妹看待;清舞姑娘回他,這世上柴兄弟的苦,只有她是清楚,因為他們倆看了十幾年的人,現在看的都是別人。共嘗這苦,她心底願意。」日天眸底悲憫輕攏。
「我們三人的倔性,竟是一般。」風眸攬幽。
「這情緣痴成債,纏為孽,顛倒悲喜,浮沉憂歡。」他一旁看了,心驚。
「你後悔我將你牽扯入俗情世愛中嗎?」她直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