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情景,一時叫她怔住。
「小聲些!」冷玦以手示意她噤聲。
「嗯!」程暖晴用力點頭,黑眸灼亮,笑容晶燦。
***
黃昏,染紅的斜陽,曳長兩道身影。
「王爺!」嬌小的影兒,攀挽上另一道偉岸。
「別踫我,我身上髒。」冷玦方才鏟土時,身上沾了泥灰。
程暖晴無謂地巧笑。「我也是髒的啊!」
冷玦沉聲佯怒。「恁般沒分寸,不怕我教訓妳。」
「不怕!」程暖晴膩黏過去,唇角昂揚。「我有你把柄。」
「什麼把柄?」冷玦眉頭一挑。
「方才你一個人在阿大他娘墓前發呆時,我不是正同阿大說話。」她現在竟懂得賣弄關子了。
「那又如何?」俊容雖是分毫不動,可已隱嗅到危機了。
「他說王爺唱了歌謠給他听呢!」程暖晴手一甩,輕順上發絲,十指纏轉。「我想,廚房里那幫大叔小弟一定對這很有興趣的。」縴指一放,秀發俏彎了個弧度。
她真的想這麼說,不過並非為了威脅冷玦,而是要向所有人宣告,冷玦絕不是漠然冰寒、難以親近的。
冷玦雙手交環在胸前。「哪個人听到妳的話,我就割了他耳朵。」
「王爺不會的。」程暖晴說得篤定。
「為什麼?」冷玦眼角瞥過她,手卻環得更密了。
程暖晴嫣然嬌笑。「因為王爺是個溫柔的人,這溫柔我今天瞧見了。」靈巧地勾搭住冷玦,硬是要在他鐵箍似的環臂中,鑽滑出隙縫。
「什麼蠢話?」冷玦不安地甩開她。「這樣不害臊?」
「為什麼要害臊?」程暖晴反問他。
「哪有姑娘家,在這兒這樣拉扯?」水眸澄澈地叫冷玦心虛。
「那王爺今天不是當街……抱著我了。」程暖晴是鼓足了勇氣。
「那是為了施展輕功。」冷玦僵硬身子,避開程暖晴踫他。
「阿晴當街勾搭王爺也是有理由的。」嬌客隱隱勻上胭脂彤色,程暖晴抿了下嫣紅的唇色,胸前起伏加劇。
「我喜歡王爺。」靈眸波光斂灩,春水盈蕩,無偽無懼地迎上冷玦。「王爺是天下最溫柔善良的人,能喜歡王爺,我覺得……」她燦笑。「好驕傲。」
俏臉沾染霞光中最艷然的琉金,紅妝款款。
冷玦直勾勾地瞧著她,驀然一笑,纏綿地動人心魂。「傻姑娘!」
他環上她肩頭,是堅定的守候。「回家了。」
「嗯!」程暖晴暖偎著他。
「回去後,我先沐浴淨身,然後……」冷玦靠緊了她。
「然後……去看老夫人,好不好?」
程暖晴賭他在阿大娘墓前,佇立許久,不是沒有理由。
她堅信乍見那往生的婦人,誰都無法不動容的。
「嗯。」冷玦一笑,那是他原本的打算。
「妳跟我去見我娘。」他淡道。「她是個很美的人。」
「好!」賴勾上他的腰際。「我想老夫人一定很美的。」
她嬌笑,盈成薄融的金黃余暉中,一彎殷紅的新月。
***
冷玦回府後,讓冷靜在「翡翠居」備上酒菜,他要去向老夫人請安。
听到冷玦要來,韓似水來回不安地踱步。
「小翡!」韓似水無意識地攏湊鬢角的發絲。「這菜是不是冷了,妳說,要不要溫熱呢?」
「老夫人——」小翡把韓似水拉到椅子上坐。「靜爺剛剛才讓人送來的,還熱的呢!」
「是這樣嗎?我怎麼覺得過了好久?」
韓似水又想站起來,硬是讓小翡給壓下。「坐好哪!老夫人!是王爺要向您請安,又不是您要向王爺請安,別這麼緊張。」
「玦兒很久不同我吃飯了。」韓似水只手按壓在胸前。「我真的好緊張哪!」
不自覺從衣襟中扯出一條玉墜,緊握住玉雕的觀音。
「您現在就這樣,等會兒真見了王爺,我看您……」
「叩!叩!叩!」門外輕叩聲,打斷小翡的說話。
「來了!」小翡飛快地跑去開門。
「王……王……王爺好!」小翡開了門,猛見到冷玦,僵硬地跪拜。
說真的,她多少也是怕這陰冷的主子。
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太久沒見到王爺,她總覺得王爺變了。
「娘。」冷玦先行向韓似水問好。
「拜見老夫人!」程暖晴恭謹地行禮。
「玦兒!」看到冷玦,韓似水的心才踏實地落地。這次不再是她空想了。
她笑著,也把程暖晴拉起。「妳一定是程姑娘,小翡和我說過妳……」話甫出口,像是叫針給扎了一下,慌地對上冷玦。
她不確定,冷玦會不會為她打探他的事情而不開心。
那惶惶忐忑的眼神,抽到冷玦心疼。
他自是知道他娘為何不安——是他啊!是他害他娘惴惴難眠的。
冷玦對著韓似水淡笑。「娘。」為她張拉開椅子。「她就是服侍我的程暖晴。」
覺察冷玦對她不再漠寒,韓似水這才寬心地坐下,玉顏含笑。「玦兒的事,還要程姑娘費心了。」她听說,自從程暖晴來了之後,冷玦的性情已有轉變。
韓似水溫言端笑,雖年近半百,可風韻猶存,眉宇之間,形似莊雅的菩薩,叫程暖晴打心眼里敬愛。
她一笑,猶帶靦腆嬌憨。「老夫人,您叫我阿晴就是了。您太客氣了啦,照顧王爺本來就是我的本分。」
韓似水熱絡地搭上她的手。「別這麼說,妳把王爺照顧的很好呢!」
她轉眸,看了冷玦一眼。冷玦隨意扯了個笑,正拉了張椅子坐下。
細瞧冷玦,已不復殘戾陰鷙,韓似水是喜在心頭。她願意相信,是佛遂了她的祈願,賜下座旁的玉女,讓她將冷玦送還給她。
「佛祖慈悲,給玦兒這麼個貼心的丫鬟。」
程暖晴連忙揮手,麗容脹紅。「老夫人您千萬別這麼說,阿晴承擔不起的。」
雙手忸怩地絞緊。「我手腳笨得很,什麼事都不會。都是王爺在容忍我的……我不會的……那個字啦……王爺他都很有耐心……」她少被人稱贊,尤其是像韓似水這樣的美人,在她面前越說越是結巴吞吐。
冷玦借機訕笑。「娘,妳別夸她,看她連說話都是這樣,就是曉得平日是誰照顧誰。」
程暖晴薄嗔細吐。「王爺,沒這麼慘吧。」輕怨他這麼不給面子。
韓似水蛾眉略蹙。「玦兒——」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就算是訓人的言語,到她口邊也是溫柔似春風,軟綿如錦緞。「做人不能這樣……說話的。」話到一半忽哽,許久不曾教訓過冷玦,她不知冷玦是否還願將她當娘來看。無意識地望向冷玦,眸中承載惶惑不定的心緒。
觸及那對翦水,冷玦心中又酸。「是!」刻意夸張地喊著。「謹遵母命。」
他勾笑,閃過和孩提時相似的神情。
似水自湖心蕩漾,她亦綻笑。「玦兒。」確知兒子回到她身邊了。
冷玦相應。「娘。」冷硬的鋼鐵心在春風一笑中,化為纏綿的繞指柔。
這一切,程暖晴在旁看得清楚,芳容同有喜色。「王爺。」她主動為冷玦斟酒。「今天是您和老夫人重聚的日子,您應該好好喝上幾杯才是。」
「嗯!」冷玦舉起酒杯。「娘,我敬您三杯。」
「第一杯——」冷玦飲盡。「請娘原諒孩兒不孝。」
他再添一杯。「第二杯,祝娘福壽綿長。孩兒打算施粥贈米,為娘添福增壽。」
「什麼?!」一直在旁呆站的小翡,忍不住喊出聲音。
「這……」眾人還沒從錯愕中醒來,冷玦已經添了第三杯,在旁人的驚呼中一杯傾灑在地上。「娘,過往種種,就如這杯水酒一般,潑灑而出後,絕不議,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