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搖手否認。「不!不!不!不餓!」
「餓還是不餓?」劍眉高聳,似兩道利刃。
薄怒的樣子,逼出程暖晴的心思。「銀子給了那乞丐,餓不餓都不是問題了。」她看看冷玦,又瞧瞧客棧洞開的大門。
「後悔方才的魯莽了嗎?沒有銀子,吃飯都成問題?」冷玦乘機「曉以大義」
,他是讓程暖晴的熱情開朗吸引,可仍覺冷靜自持、置身事外才是智舉。
「這就是為什麼那乞丐這般看重銀子了!」
她自小窮,錢的事,她看得清楚,一句話堵得冷玦怔忡須臾。
他不再爭辯,徑自轉身。「進去吧,我還有銀子。」
「喔!」程暖晴尾隨進入。
「這位爺,喔……還有姑娘。」兩人一進去,小二就熱忱地招待。「兩位要吃些什麼?樓上有雅座呢!」冷玦衣著不凡,他瞧著也知道是貴客上門。
「給我一壺酒,剩下姑娘點就是了。」冷玦面無表情朝樓上走去。
留下程暖晴尷尬地扯了個笑。「小二哥,有好吃的,隨便您上幾樣吧!」
程暖晴快步跟上,和冷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小二很快的上菜,冷玦斟了杯酒,朝外眺去。
程暖晴跟著倒杯酒,她決心打破沉默。「王爺,您心里要是氣阿晴做事胡涂,那阿晴跟您道歉,您出口罵個兩句,別悶在心頭好嗎?」
「我不是氣妳,我是在想那小乞丐。妳看他約莫未滿十歲,竟這般奸狡——」
冷玦的手上猶有齒痕,他攤在程暖晴面前。「我教妳句成語『恩將仇報』;妳待人好,對人真心,可是一點也不值得的;旁人可能瞞你,甚至欺你,世人多惡多賤。」
程暖晴啞然不語。一時無言面對冷玦憤世嫉俗的言論。
好半天才擠出句話。「可是王爺,阿晴待您好,您不也待阿晴好。」
面對她,冷玦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我說的是『可能』。」
若不是出現程暖晴,他這輩子也許不會修正這想法。
「是啊!『可能』——」程暖晴視線飄到街上。「王爺,是那小乞丐耶!」
小乞丐正在斜對面跟著個年輕的男人拉扯。「王大夫求求您。」
程暖晴沒听清楚,可冷玦耳聰目明。「那小乞丐可能是來求醫的。」
「對呢!」程暖晴這才發現,小乞丐是打算把男人拉出藥鋪。
「王大夫求求您,我這次有帶銀子了。」小乞丐聲音雖然沙啞,倒是越喊越大聲,旁邊已經有人圍攏過來,指指點點。
大夫臉馬上脹紅。「好!好!好!阿大我跟你去,你別嚷嚷。」這王大夫執業不久,附近人都知道他心腸好、臉皮薄。
「王爺,他要那銀子,興許是要給家里人看病的。」程暖晴放心地笑了。
「也許吧!」冷玦飲盡杯中酒,看著小乞丐拖著大夫跑。「最少我們不是平白叫人坑了。」見到這樣,其實他心頭舒坦多了。
「王爺,那咱們跟過去看著好嗎?……說不定,可以幫上什麼忙。」
冷玦目光調移,與她對望,半晌才低吐︰「妳的心真軟。」
沒有遲疑,他握著她的手起身,暖流遞到程暖晴的指尖。
「小二結帳。」冷玦喚道。
「小二結帳!」程暖晴緊握著冷玦的手,跟著他大聲喊著。
冷玦與她視線交遞,見她臉頰掛滿笑意,冷玦輕聲笑出。「走吧!」一錠銀子丟在桌上,拉起程暖晴往街上走。
出了門,冷玦定楮尋到那兩人快消失的身影。
他回頭,直鎖著程暖晴,下了決定。「抱好我,我要使輕功。」
「啊?!」程暖晴初時一呆,直到在黑眸中,望見堅定,才燦笑盈盈。「好!」
程暖晴雙手環扣上冷玦腰際,輕聲低訴︰「我回去不會說的。」這一天太像作夢了,說了旁人或許還不信呢!
她女敕紅的唇色噙著抹幽幽的笑,惚恍似夢。
第八章
使著輕功,兩人順利地跟上小乞丐,到了一間髒臭的草寮才停了步伐。
冷玦俊眉微擰,不習慣這樣嗆鼻的怪味。
「娘!娘!大夫來了——」小乞丐拖著淌汗的大夫,奔門而入。
瞧那門板搖搖晃晃,不過是虛加掩蓋。
「王爺,咱們要跟進去嗎?那孩子的娘突然見到咱們,會不會很尷尬?」
「嗯。」冷玦帶她移身窗外。「先在這里看看吧。」
屋內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躺在草堆上。
「娘!」小乞丐撲到她面前,跪了不來。「我把王大夫找來了。」
他的姿勢正巧背對冷玦他們,兩人什麼也看不見。可小乞丐聲音里滿溢的欣喜之情,卻清楚地傳出。
大夫這才有機會擦汗,他瞧著小乞丐嘆了一口氣。「阿大啊!」
听他這麼叫喚,像是與小乞丐十分熟悉。事實上,他前後替小乞丐的娘,確實看了幾回病。
「王大夫!」他起身回頭,從懷里掏出那袋碎銀,雙手捧上。「您看,我這次有銀子了。您給我娘看病,我可以給您錢了,也可以買藥了!」
「王爺,您看那孩子倒是有孝心。」看那小乞丐滿臉的笑,程暖晴也跟著開心。偷竊雖是不對,可那小乞丐有他生活的難處,和性情上的好處。
「啊!」程暖晴的聲音,叫乞丐和大夫發現他們兩人。「你們……」
「是我們。」既然被發現,冷玦索性也不隱藏,坦然地走進屋內。「你這小表的事,我不會同你娘說的。」看小乞丐驚懼地把錢塞回破爛的衣衫,他直接挑明說清楚。
「什麼事情?」大夫搞不清楚狀況。
「沒有!」小乞丐急著否認。
「阿大不能說謊呦。」大夫對那小乞丐倒是關心。
「是沒什麼事。」冷玦淡道,眼角輕描,對上一道略帶懷疑的目光。
小乞丐正緊盯著他瞧,不確定他是否真的不計較。
冷玦不搭理他,徑自和大夫說話。「大夫,那孩子的娘怎麼樣了?」
「他娘……」大夫面有難色,吞吐了半天。「唉!死了,昨兒個就死了!」
「死了!」冷瑛和程暖晴面面相覷。
「王大夫您亂說!我娘只是睡了!」小乞丐急急辯駁,死命地扯著大夫。
「阿大啊!」大夫難過地模著他的頭。「大夫沒有騙你,你娘真的死了。我昨天來看她時,就沒氣了。你听王大叔的,要節哀順變,不要再……」
「不是的!」小乞丐怎樣都听不進大夫的話。「王大大我現在有錢了,不會再欠您藥錢了,求您開個好一點的藥給我娘,她吃了很快就會醒了。」
他自顧自地笑起,可從懷里掬出銀兩的手指卻微微發抖。「您看,錢都在這里了。王大夫我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欠您了。等我娘好了,我不用照顧她了,我再到您店里幫忙……」
程暖晴臉色變得難著,冷玦亦是抿唇不語。
冷玦移步,蹲到婦人身邊,探向她頸間的脈搏,沒有跳動。
他的胸口像是突然被悶住一樣,沒有間隙可以吐氣。
程暖晴略失神地湊上,輕觸冰涼的尸首。
「不……」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微發顫。「不……」喉間叫人塞著,她發不出聲音,突然想到初見小乞丐時,他嘶啞地哀嚎。
那不是做戲,孩子之前就哭過了。
心頭被揪扯撕裂,淚從眼眶滾出,她忍不住嗚嗚地輕啜。
冷玦一把將她攬在懷中。「別哭了。」
「嗚……」程暖晴倚賴在他臂彎,淚停不下,她側身埋入他胸腔。「娘……娘……」想起病死的娘,她悶悶地哭著。
淚水溫熱了冷玦的胸口,緩緩滲到百轉千折的心頭。
那小乞丐曾說——我才不是沒人管教的,我有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