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的那幕浮出腦海,小男孩輕軟的話語,踏踩過他的馬蹄聲,穿耳而來——「你真是個好人……」
「白痴!」冷玦驀地睜開眼楮。「我不是好人。」
「我壓根兒就不是好人。」從救回孩子那幕回神,冷玦打水潑在臉上,猛然地搖甩頭。「不是好人。」按壓住頭,兩手從頭順滑到頸部。
水略涼了,他隨便地抹擦兩下,忽又愣住。
那孩子攀住他的感覺,不知怎麼殘留在肌膚上頭。
他記得孩子抓了他之後,就這樣軟癱在他的懷里,莫名昏去。
事情的發生,不過在電光石火間,是乍動的惻隱之心,才讓他發昏地救回那孩子——冷玦是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把那孩子帶回來呢?
沒道理哪!那孩子又髒又臭,倒在他懷里時,便該推開的……「白痴。」冷玦這回咒的是自己。
猛然從浴桶站起,他抓了條毛巾,抹淨身子。
穿起冷靜為他備好的衣服,走出浴室,只見桌上已擺好了晚膳。
滿上杯酒,他淺啜一口。
「王爺。」酒方入喉,便听到冷靜在門外喚他。
「進來。」冷玦頭未曾抬起。「什麼事?」面對冷靜,他已恢復平常的樣貌。
冷靜答道︰「剛才大夫看過那孩子,說他只要調養數日,應無大礙。冷淡現下正在……」
冷玦舉手示意他噤口。「就讓他待三天。」從此後,他與那孩子便不相關了。
冷靜愣了下。「是!」沒想到冷玦竟願意讓這孩子待這麼久。
平常這時候,冷靜就該退下,可今天他卻踟躕了好一會兒。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冷玦挾上口菜問道︰「還有事嗎?」
冷靜答道︰「啟稟王爺,是『風月樓』的姑娘來了。」
冷玦睇眼掃看冷靜。「讓她先在外候著就是了,還需要向我請示?」冷玦行徑雖是浪蕩,可他性情極怪,除了上床之外,平素是不讓女人陪在身邊的。
他這規矩,冷靜不該不曉得的。
「啟稟王爺,小人原也是這麼告訴那位姑娘,可她堅持要服侍王爺用餐。她還說若是王爺看過她後,不會不要她陪的。」冷靜原是想不理她的,可那姑娘一番軟語,教他難以抗拒。
俊眉上挑。「喔!?是誰口氣這麼張狂?」
「她叫鄭如媚,『風月樓』新來的姑娘。」
看冷玦眉頭高皺,冷靜詳細說明。「她原是在『軟香閣』執壺賣笑,後來才讓『風月樓』重價買去。不過個把月,已叫這帶達官顯要、富商巨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冷靜原也只是听聞,今天見了她,才明了這些人痴迷的原因。
「叫她進來瞧瞧。」冷玦卷起一截袖子。「我想她若無過人之處,你也不會貿然為她求問。」嘴角有淡然的嘲弄。
「是。」冷靜臉上掠過抹紅,退出門外。
冷玦呷口酒,靜待他帶出的是怎樣的紅顏絕色。
「王爺,萬福。」只見個體態妖嬈的女子,跟隨冷靜後面,風情萬種地輕移蓮步,款款盈拜。
冷玦看過不少風塵女子,可他不得不承認像鄭如媚這般媚態天成的尤物,是他第一次見到的。
薄如蟬翼的羅紗,輕罩雪白香肩,引人遐思。
她柳腰輕彎,半露豐滿傲人的雙峰,柔若無骨的體態極是撩人。
鳳眼斜飛,鄭如媚秋水蕩漾,一個流轉媚拋,輕睇著冷玦。
那雙翦瞳擺明了告訴冷玦,她不是良家婦女,她是來賣弄風情,可憑著她的妖嬈嬌妍,她相信冷玦不會不買的。
冷玦忽地一笑。「我本還在想,是哪個人有這本事說動冷靜,現在才知道原來冷靜看到的不是人。」
冷靜雖然忠厚,但畢竟是個男人,很難拒絕媚眼蕩骨的鄭如媚。
只見鄭如媚輕啟圓潤朱唇。「王爺說笑了。」她的聲音輕嗲,怕是世間男人听了之後,都要從骨子里酥麻。
冷玦卻出言譏嘲。「鄭姑娘算不得是人,合該是山里修練的狐狸精才是。」
不想鄭如媚不怒反笑,勾魂似地瞧著冷玦。「那王爺就當我塵緣未了,專程下凡服侍王爺吧。」
方才第一眼見到冷玦,她便決心要征服這男人了。
冷玦是她見過最出色好看的男人,特別是那雙炯亮的眸子,冷酷無情卻邪惑魅人,征服他會恨有意思的。
況且她若攀住他,從今往後再不用人前賣笑。
看著鄭如媚,冷玦的眼神閃過奇異的光芒,像是猛獸盯到獵物般。
他勾指一笑。「過來吧,我看妳怎麼服侍。」
鄭如媚腰肢扭動,款款步過去,冷靜見狀,悄悄退下,正要掩上門時,讓冷玦叫住。「對了,冷靜……」
「王爺有何吩咐?」冷靜看著冷玦,鄭如媚已經膩在他身邊。
「記得那孩子醒來後,給他饅頭吃。」
看著滿桌的食物,他不知怎麼想起了那餓得發昏的男孩。
「饅頭!?」不解冷玦怎會這樣吩咐。
冷玦抬頭淡掃。「怎麼?王府沒有饅頭?」
「不是……」冷靜連忙搖頭。
吃著鄭如媚遞上的酒菜,冷玦揮手示意他退下。「去吧。」
「是。」冷靜恭敬地點頭,快步退下,掩上門扉。
***
從冷玦房里出來之後,冷靜特意繞去看那孩子。他想說王爺既然有吩咐,便不好怠慢,誰曉得才進到孩子休息的房間,便被另個下人冷淡拉到一角。
「什麼?」冷靜陡然大叫。「王爺救回的是個……姑娘?」說到姑娘兩個字時,他的音量明顯壓低。
他到王府多年,知道冷玦厭惡女子,整個王府,只有「翡翠居」雇了個丫鬟,其它地方一律都是男僕。像冷靜自己早已成婚,卻因王府的規定,只得忍受與妻子兩地相思之苦。
「姑娘啊……」冷靜喃念,眉頭不開。
「是啊!」冷淡拉他到女子的床前。「我讓小翡替她換洗過了。」
冷靜看了冷淡一眼。「往後別再和小翡來往了,王爺最不愛底下的人來往了。」順手點了盞火。
「我知道。」冷淡口是心非地答道。「可這次情況特別嘛!」
「嗯!」冷靜就著燈火,打量床上的姑娘。這清瘦的姑娘雖說膚色略深,倒是個標致嬌甜的美人胚子。干淨的俏模樣,挺討人喜歡的。
冷靜看著她,壓低音量。「我看這事你先別張揚。」他是有心要瞞著王爺,否則這姑娘怕是才張開眼,就得讓王爺趕走了。
「我想也是。」冷淡附在他身邊。「不過,靜爺您可有法兒幫這姑娘?」
「法子?」冷靜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看她造化了!」
冷靜心頭盤量著,若是鄭如媚服侍得王爺龍心大悅,說不定這姑娘還有一線生機。想著,他的目光眺向王爺的居處。
不過,他並不曉得,鄭如媚雖然使盡渾身解數,卻沒能討好冷玦。床第之間的纏綿,對冷玦而言,不過是場廝殺比斗。他粗暴地挺進,近似懲罰。鄭如媚的承歡取悅,被他視為下賤,毫不憐惜。
鄭如媚原以為冷玦同其它男人一樣,哪里知道冷玦對她不貪不憐,成事之後,冷淡地像是她不曾存在過般。
這狀況,冷靜是不知道的,否則他今晚可能會幫那姑娘多燒一炷香。
***
天蒙蒙初亮,王府里庭台樓階轉折處,薄霧輕騰,兩道人影不經意踫撞。
「誰?」冷玦背後讓人撞了下,迅速回身,俊臉凝寒。
「啊!」對方是個小泵娘,顯然也受了驚嚇,猛然向後一跳。
冷玦俊眉抽動,瞇眼打量。「嗯?!」眼前的姑娘有些面善,卻絕不是王府的人。
「嗯……」姑娘回神後烏亮的大眼楮定楮地瞅著他,好半晌突然嘆了口氣。「唉!」莫名其妙地冒出句話︰「我果然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