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被吞沒的夜色之中,風颶颶刮起寒意刺骨。
「這里是……」元月剛剛醒來,頭腦還很昏沉,便聞到一股腥甜沖上來。「嗯?」
她下意識地向四下探索,暗黑之中,什麼也瞧不清楚,手不斷模著探著——這讓她壓在下面的是蛇,那旁邊的人是……「褚追雲!褚追雲!」腦中浮出,他跟著跳下來的那幕。
「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笨徒弟啊?真是固執的蠢徒弟……」想起來的是,他在雨天打水,昏倒的那次,她也是這麼喃喃自語地罵著。
蛇的身上有些亮光,讓她逐漸看清楚褚追雲的臉,俊臉上噴得到處是血,元月擦著擦著,心莫名地酸起。「你可知道,你要死的話,誰替我送終,誰管我哭呢?我師父已經死了,這世上就只有你會管我哭了,再也沒旁人了!」溫熱的水氣,凝結成珠,滾落在褚追雲的臉上。
「嗯……」褚追雲的喉間鼓出聲音。
元月趕緊拭掉眼淚,她才不要教褚追雲看到,那很沒做師父的權威。這次她可不能借口眼楮里的是酒了。酒?心頭浮出的是,醉酒的那夜,他們兩個人……
她用力拍著褚追雲的臉。「褚追雲,起來!快起來!我不許你死!快起來——」
元月大聲吼著,慢慢喚醒褚追雲的意識,朦朧中他听到元月說︰「咱們在一起這麼久,你不可以說走就走。你要這樣死了,對我太不公平了,往後就只有我想你,沒有你想我。」
「師……」他終于張開眼,沒瞧清楚她的臉,卻看到了她眼角的淚光。「元月……」
「什麼?你怎麼叫我……」元月還來不及反應,便讓他牢牢抱住,重心不穩,她整個人跌在他的懷中。
他溫熱的氣息,撲上她原本冰涼的面頰,暖意之中夾雜著屬于男性的氣息。她臉上的溫度,不知為何往上延竄,一陣燥熱燒了上來,她推開褚追雲,認真地問︰「你……很冷嗎?」隱約可見酡紅嫣然的雙頰。
「我……很冷!」天啊!褚追雲差點兒沒吐血,元月反應竟然是這樣。
但仔細一想,他也只能在心頭嘆呼無奈了!
因為對于復雜微妙的情感,元月的反應常是單純而直接。
忽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他佯裝發抖。「嗯!我很冷。」話一出口,才察覺到不知為何,體內有股熱氣暗暗竄流。
「嗯!」元月向下貼靠,偎在他身旁。「這樣好些了嗎?」
軟熱溫香的氣息,幽幽索繞,褚追雲輕輕順上她的發絲。
要真能與她結作夫妻,縱到黃泉他也心甘,可就怕她終難了解他的心意。
「褚追雲!」元月忽然翻起身子。
幽淡的香味,霎時散去,害褚追雲的手滑了空。「怎麼了?」
元月端正上身,臉上紅霞已褪。「咱們相靠在一起,畢竟不是辦法,你坐起來,我為你運功導氣。」
褚追雲好生失望,只好勉強牽起笑容道︰「好啊!」果真是好夢易逝。
他跟著坐起。「你的腿!」元月臉色有些不對。
他們和蛇摔下來時,蛇成了他們的肉墊。因此靈蛇下墜時,雖然壓毀了幾株樹,元月和褚追雲卻只受到輕傷,無性命大礙。
但是,蛇跌落時,又掉滾了好幾圈,元月幸運地臥趴在它的上頭,而褚追雲的腿卻被壓在下面。
褚追雲看了看四周,一切經過了然于心,臉色霎時慘白。「我的腿……」
「會痛嗎?」元月不死心地問,唇微微顫抖。
氣氛瞬間凍結凝滯,褚追雲開口打破死寂。「沒有感覺!什麼感覺也沒有!」一個一個字,清晰而冰冷。
元月推開壓在上面的蛇,模著褚追雲腿骨的筋脈,面色沉重。
她輕輕拍了一下,看了眼褚追雲,褚追雲並不作聲。
「不會的!」手勁加大打了下去。「這樣呢?」褚追雲搖搖頭。
「不會的!」元月使勁地猛打,冷風不斷吹來,吹響啪啪地聲音,像是和天控訴的擊鼓鳴冤。「不會的……」溫熱的淚珠,被寒風吹散。
「沒有用的!」褚追雲抓住元月的手。「這腿是廢了!」他竟然能平靜地說。
「怎麼會?」元月伏在他的肩膀,抽搐抖索著。
褚追雲擁著她,揉上馬亮的發。「別哭了!」嗓音溢著水氣,卻未凝結落淚。「咱們是托天鴻福,才能大難不死的。
這是好事,不該哭的。你知道嗎?我摔過兩次,可都沒死。第一次,是我十歲那年,我沒死,可我娘死了!那時我以為自己跟著她去了,神智恍惚了一整年。這次,你沒事,我沒死,不是老天保佑嗎?它要走的不過是一雙腿嘛——」
「什麼叫不過是一雙腿!」元月抹去淚。「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若要武練成,功從腿上生’。你曉不曉得,對練武人來說,一雙腿有多重要?」說到後頭,她的語音硬咽。
褚追雲凝視她。「傻姑娘,你就知道練武。你能明白,對男人來說,喜歡的女人有多重要嗎?一雙腿換一個你,值得!太值得了!」
褚追雲又用那種眼神看她,元月只覺得頭腦暈暈然,混飩不明,良久才吐出一句話︰「你說喜歡的女人,是我嗎?可我是你師父。」
褚追雲輕笑出聲。「別忘了,你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摟住了她。
元月訥訥道︰「我只會做師父,不會做妻子。」
「我教你——」褚追雲大笑。「‘三從四德’,第一從妻,第二從妻,第三還是從妻!這樣你願意嫁給我嗎?」擁著她吸吮著她的香氣
元月俏臉醺然上一層微紅。「條件不錯,可我還要考慮。」
「為什麼?」褚追雲有些挫敗。
「當師父比當妻子好,我為啥要放著師父不做,做妻子呢?你叫我師父、師父,我听得順耳極了,听不慣你突然叫我元月。」推開他的懷抱。
「我早說過終生都會照顧你,纏著你學武的,這樣你還不是我師父嗎?」他注視著自己的腿,聳肩笑道︰「只是咱們夫妻得創些不用腿的功夫!」
元月睨看他。「我還沒答應呢!」手按上他的腿,默不作聲!
褚追雲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別瞧了!一雙腿換一個終生相愛的妻子,很值得的,老天待我總算不薄。」
元月看著他,並未抽手。「就像你說的,夫妻該是兩情相悅,終生相愛。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
是為了這個問題,褚追雲笑了。「你若不是喜歡我,方才又怎會那樣傷心?」
「不對——」」元月答得堅定。「若是一條狗,與我相處這麼久,我也會很傷心的,這不表示我要嫁那條狗吧?」
褚追雲做勢吐血。「你非得拿我和狗比嗎?」看來他不知何時造了孽,婚姻路上才會這樣坎坷!
「不拿你和狗比,就說是人吧!換成是葉慕豐或花舞影摔死,我也會傷心。」
褚追雲吐了口長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元月沖著他笑。「想法子讓我喜歡上你了!」沒注意到始終和他搭握著雙手。
他無奈一笑。「我想一開始,便不該認你為師,從頭到尾都讓你吃得死死的。」
元月瞅著他。「這麼吃虧,你會放棄嗎?」
他搖頭。「不會。」元月不曉得,她暖熱的手已為他加了溫度。「你該知道,我很固執的!何況你是喜歡我,只是自己不知道,我會努力讓你知道的。」
元月撇開頭。「這麼有自信!」可心頭悄悄發酵著醺醺然的甜味。
黑白分明的眼瞳,溜溜地瞟著他,視線沿過的是他揪緊的手,還有藏著笑意的眼神。她拍出手。「你要冷的話,我幫你運動御寒,可別老握著我的手。」俏臉不自覺的暈上層彤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