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找到你時,你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表情。」他伸手撫過那道卷軸。「是我嗎?把你的笑容都毀了?」
那近乎嘆息的低語,拂進她的心。曲拂柳緊緊咬唇,只能搖頭,一直搖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不會再派人來了。」忍住擁她入懷的念頭,南宮旭收起卷軸。「你不用費心拒絕,明天正午之前若沒有得到你的回答,我會下令不準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望著他寬闊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想,想和他共度終生,忘了所有,但她身不由己……
「你好好休息。」怕再看到她的臉會讓他舍不得離開,南宮旭頭也不回地離去。
「不……」听到開門的聲音,曲拂柳踉蹌追至門邊,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寂靜長廊。她軟倚門框,雙手蒙臉低聲啜泣。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是希望杜絕所有下手的機會,這樣她即使說服不了伯伯,也能一直拖著,不去傷害他。
她不想拒絕啊……
「地王。」抑低的叫喚,止住她的哭泣。
曲拂柳背脊一冷,緩緩抬起頭——
她看到徐中原站在面前,欣喜精爍的目光,在黑暗中耀然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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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做得太好了,竟能誘得幻王不帶護衛只身前來,表示您已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徐中原滔滔不絕地說道,計謀得逞的得意完全喜形于色。「沒想到眾臣居然會傾向立您為後,這根本就是上天的旨意啊!」
曲拂柳下定決心,澡吸口氣,然後開口說道︰「我不能嫁給幻王。」
「您在說什麼?」徐中原笑容僵住,臉色沉了下來。「這是我們一直在等的大好時機啊!」
「我……我覺得幻王並沒有那麼罪不可赦。」她不想再逃避下去,她必須讓他知道,他長久以來深懷的仇恨是錯的。「他愛民如子,以天下百姓福祉為依歸,當年我爹之所以叛變,求的不就是如此局面嗎?他的願望達成了,我不想再去破壞它。」
「您怎麼知道?」他輕道,瞠大的眼卻有種說不出的猙獰。
振作點,說服他,你做得到的!曲拂柳瑟縮了下,不斷給自己信心,她挺直背脊,直視他的眼。「我巡視領地,大家都豐衣足食,我看不到您對我說過的顛沛流離,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前任幻王的錯不該由他來承擔。」
「您以為不是南宮旭的錯?」他發出刺耳笑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嚇人。「逼得四方界王走上絕路的,除了他還有誰?您見過地王浴血奮戰的堅持嗎?他手中的刀,只能揮向自己的頸子,這些不甘您知道嗎?您居然能原諒得這麼輕易?!」
不曾見過的畫面,卻宛如真實地浮現腦海,曲拂柳臉色發白,強迫自己停止想象。那不是真的,全是他的片面之詞……
「您說看不到顛沛流離,那都是他制造出來的假象!整個領地您走得有多透徹?您看到的會比我見過的還多嗎?百姓在哭泣,您的軟弱讓他們這些年的忍耐全都白費了!」從不曾違抗的她今天卻鐵了心幫仇人說話,讓他氣得不顧尊卑。
「孫澤帶我走過很多地方,我都見過了。」曲拂柳握拳反駁。「我不像以前被您關在屋里什麼都看不到,我相信我自己的眼楮。」
「孫澤是風王的人,一群被腐化的廢物,您居然相信他們?」徐中原倏然停住,而後厲聲笑了起來,眼里散發出異常的光亮。「我懂了,是我的錯,我不該怕自己的身分曝光一直躲在暗處,讓敵人有機可乘——」
他瘋狂的神情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想做什麼?」才一開口,就見他搶到桌案旁,拿起燈火往臉上燒去。「不要!」曲拂柳驚喊,趕緊上前攔阻。
徐中原閃過,在她背上一推,將她壓制在地。
「您別擔心,接下來,我不會讓那些廢物影響您的。」盡避被火舌燒得臉部肌肉不住抽搐,持著燈火的手仍舊不曾或動。
燒出的不知是血是汗,不斷滴落她的背上。曲拂柳拚命掙扎,卻完全掙月兌不開。「不要這樣,放開我,求求您,不要……」她驚恐叫喊,淚水奔流而下。
「跟之前地王受的苦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徐中原喃喃囈語,火光映在他的眼中成了一片森詭。「沒有人會認出我,沒有人。」
為什麼要這樣?她不過是想說服他啊……強烈的自責和害怕讓她泣不成聲,曲拂柳不斷哭喊,最後,只能聲嘶力竭地趴俯在地——
「我答應了,我嫁,求求您住手,住手……」她不斷喃念,痛哭失聲。
不知過了多久,背上的壓制松開,她急忙撐跪起身,心慌地四處張望。
「伯……」未竟的語句,全然啞在喉頭,發不出聲響——
一張燒得面目全非的臉,帶著詭異的笑,耀動的火光在那起伏不平的肌膚上形成陰影,更顯可怖。
是夢吧?這是場惡夢吧……曲拂柳渾身冰冷,腦中空白一片,完全無法動彈,只能驚駭地看著徐中原走到她面前,顫巍巍地跪下——
「地王,不,我敬愛的皇後,咱們復仇的時機,即將來臨了!」
第七章
這段期間,拂柳覺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
捎去應允婚事的回函後,她就強迫自己放空心思,什麼都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看,周遭歡騰的喜氣完全感染不了她。
一切如伯伯所願,她將會嫁進宮中,而他編了套說詞,要她對外宣稱,那天夜里她不慎引起火災,忠勇護主的他燒毀了臉,她感激之余,決定將他留在身邊,帶進宮中。
她完全沒有反駁,只是像個傀儡依他吩咐去做,她好怕只要她出現一絲絲違抗,像那晚激烈的自殘舉動又會再次出現。
那畫面,時常出現在她的夢里,交雜著爹爹自刎的場景,不斷譴責著她。她怎能拒絕?她背負著他們沉痛的期望,她怎能因下不了手而拒絕?
坐在房里,看著支架上的絢麗嫁裳,曲拂柳只覺眼楮被刺得發痛。明天就是大婚之日,時間將她推到了懸崖邊,逼她縱身一躍,她已經躲不開了。
「地王,水王來訪。」孫澤在門外稟報。
千凌?曲拂柳一怔,愧疚隨即泛上心頭。她有什麼臉面對她?
「我……我馬上出去。」猶豫半晌,她起身走出。
門才一拉開,就看見一臉冷艷的喻千凌站在那兒。
「都是姑娘家,閨房里談無所謂吧?」雖是問句,不等她回答,喻千凌已直接走進房里。
「對不起,我攔不住。」後頭的孫澤壓低音量歉聲說道。
「沒關系。」曲拂柳回了個微笑,關上房門,走進內室,正好看到她佇立嫁裳前,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地站在後頭。
「我不懂……」須臾,喻千凌輕輕開口。「為什麼是你?」
她沒回頭,讓人看不到表情,但語里的怨懟是那麼清晰。曲拂柳依然只能保持沉默。她能說什麼?說她拒絕過,說她根本不想嫁嗎?
「我陪在王身邊十三年,結果你只出現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把情勢全然改寫。」像在自言自言,喻千凌繼續說著。「你何德何能?只因你幸運,擁有幻國最富饒的領地,你世襲的能力,是影響豐收最大的主因,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長處?」
曲拂柳難過低頭,那些話,一字一句擊在心坎上。千凌沒說錯,她佔盡一切優勢,但如果可以,她寧願放棄,她寧可當個毫無能力的尋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