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件事,一直是南宮旭心里的痛,但他不懂,為何他會對拂柳如此執著。是對他們父親的虧欠?還是有其他他們不曾理解的因素?
南宮旭沒有回答,浮現腦海的,是在那片嫣紅中興奮旋舞的小女孩。
這些年,他用盡能力尋找,她卻像是憑空消失了,沒有任何消息。是不是,已到了該放棄的時候?
他揚起眼睫,眸光炯然果決。
「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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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藍,風很暖,春回大地的舒暢讓人只想就這麼待著,舍不得回屋內。
曲拂柳手腳張成大字形,攤躺草地上,仰看上頭的藍天白雲,感覺生機旺盛的小草在指縫處鑽動,她不禁笑了。
「小姐!」看到她這舉動,長廊上的僕婢驚喊。「您又這樣!要是被老爺發現,會被罵的!」
「罵我又不是罵你……」曲拂柳小小聲地咕噥,還是坐起,拉好裙擺。「好了。」她揚聲應道。
「哪有大家閨秀會坐在草地上的?快起來!」
還是不滿意?曲拂柳輕嘆口氣。草地有什麼不好?歉疚地望了小草們一眼,站起身,乖乖地走上長廊。
「看看您!」僕婢氣急敗壞地拿下她頭發上的草屑。「難怪老爺老愛罵您。」從沒看過有哪個千金小姐像她這樣,明明長得一副文靜娟秀的模樣,卻老愛爬樹、在草地打滾,身上老是沾惹花呀葉啊,撥都來不及撥。
她被罵不是因為太粗魯,而是怕她不小心泄漏了行蹤……曲拂柳低著頭,狀似受教,其實心思早已飛到園子里和那些花草樹木嬉戲。
「小姐,您在這兒啊!害我找好久!」另一名僕婢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停下就開口抱怨。
她知道她很沒有當小姐的威嚴,但也沒必要每個人見了她都這麼凶吧?曲拂柳悄悄扮了個鬼臉,而後抬頭。「什麼事?」
「老爺找您呢,在書房。」
「噢,我待會兒去。」她看到長廊旁的茶花像快枯萎了似,便踱過去,手指輕柔地撫弄花苞。
「您還在干什麼?快去啊!」她無關緊要的態度,讓僕婢急得跳腳。
「好、好——」曲拂柳拉長音,收回手,原本頹喪的茶花綻放了花朵,迎風搖擺,她微微一笑,緩步朝書房走去。
繞過長廊,接近書房,曲拂柳不由得嘆了口氣。
說真的,她很怕見他。
她知道這樣子很不應該,也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但她忍不住。
她怕極他那緊盯著她的熱切視線,仿佛她可以完成他所有的期望及未竟的夢想,只要一面對他,沈窒的氣氛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停在門前,她深吸口氣,才舉手敲門。
「進來。」門內傳來蒼勁的回應,她推門走進。
一名華發半生的老者坐在桌案前,銳利的視線顯露他的嚴謹,見她進來,他即刻起身,恭敬一揖。
都說過多少次了,還來啊?曲拂柳無奈,沒什麼力氣再去與他爭辯,只好輕道︰「免禮。」
「上次跟您提過的事,不知您有什麼想法?」徐中原等她坐下後,隨即開口問道。
曲拂柳神色一僵,尷尬地低下頭。「我還在想……」
「您還在想」徐中原嗓音不自覺地加大。「這些年對您的教導,竟沒能讓您有任何想法?您這樣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地王?」
絞扭手指,曲拂柳輕抿下唇,不發一語。他就是有這種本事,只消三言兩語就可輕易勾起她的愧疚及自責,把她的心情完全破壞。
伯伯,在人前她是這麼稱呼他的,但她不姓徐,他也不姓曲,會有了牽連,只因為他過去是爹爹重用的部屬。
十三年前,爹死于聖地,她還來不及理解這樣的噩耗,就被帶著急急逃難,倉皇間,有人大喊追上了,伯伯拚死將她帶離。
她不曉得這些年外頭變得如何,因伯伯不準她出門,也不準僕婢對她提到外頭的事,只讓她待在這偌大的宅院里,在四周施下了符咒,防範她的能力被人察覺。
伯伯總說那一戰有多慘烈,說她爹爹死得有多不甘,她好怕听那些,她不希望記憶中向來是開朗大笑的爹爹被痛苦掙扎的表情所取代。
但伯伯不讓她逃避,一直在她耳旁訴說,甚至把百姓的慘況也鉅細靡遺地形容,那場血戰、那些場景她從不曾見過,卻常常出現在她的夢中。
幻國只剩她能拯救了——伯伯常常握住她的肩頭,語重心長而又堅定地告訴她。她卻不懂,她連這棟宅院都出不出去了,還能拯救什麼?
「原諒我的失禮。」見她這樣,徐中原嘆了口氣。他隱姓埋名,用當年帶走的財富,以經商為幌子,隱躲在市井民間,盡心盡力地守護幼主,等著復仇雪恥的時機來臨。「我只是求好心切,所以逾了矩。請您振作點,風、火、水王已被幻王收服,普羅蒼生全靠您了,地王!」
曲拂柳瑟縮了下,那個稱呼,像有人在她心上抽了一鞭。她不喜歡這樣的枷鎖,是不是只要她沒打倒幻王,百姓就永不見天日?就會對不起伯伯這些年甘冒欺君之罪的養育,和愧對爹爹的枉死?
「最近,幻王的防心漸失,且朝臣們開始傾向另立地王,已引起百姓不滿,如您在此時出現,百姓的心定會全然歸向您!」說到此,徐中原眼楮都發亮起來。「幻王得知您的行蹤,定會要您進宮,屆時,您先別輕舉妄動,一切依幻王安排,等他放下戒心,就是我們沉潛多年所等待的大好時機!」
「可……我怕我騙不了人……」曲拂柳小小聲地開口。其實她最想大喊的,是她做不到他的期望。一無是處的她,不可能會是救世主的。
徐中原微笑,按住她的肩頭。「我沒要你騙人。」
精明如幻王,再完美的謊言在他的犀銳目光下都無所遁形,有鑒于此,他才對她個性中的那份溫和及天真沒強硬拔除,因這是她用以接近幻王的利器!
「你只要答應,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答應——會是解月兌?抑或是另一場折磨的開始?曲拂柳好茫然,不敢迎視他的眼。
「地王!」察覺她的猶豫,徐中原怒喊。「咱們忍辱負重只為這一刻,您若是就此退縮,要九泉之下的地王情何以堪?」
別說了。愧對黎民百姓、愧對她爹、愧對任何人,她曉得的……
曲拂柳咬唇,閉眼用力點了下頭。
「一切听您的安排。」
第二章
沉寂了十三年,南宮旭突然感受到訊息。
爆中的花草樹木雀躍不已,生意盎然,像在歡迎什麼。緊接著,在南方的領地,傳來有位姑娘能讓整片荒田在轉眼間長出稻秧的消息。
這些跡象,讓向來冷靜自持的他,變得焦躁激動了起來。在他已打算放棄的時候,事情卻意外地出現轉機?
他立刻派風豫樂前往了解,他有種預感,這與之前那些毫不可信的民間傳聞不同,這一次,她是真的出現了。
得到風豫樂回宮的通報,南宮旭立刻趕了過去,遠遠地,就看見風豫樂在房外來回踱步。
「風王,情況如何?」南宮旭走近,沉穩的嗓音顯得有些緊繃。
「王。」風豫樂抱拳一揖,要不是還另有麻煩的問題存在,他八成要為幻王那難得一見的緊張大笑了。「她在里頭。」
看到四周草木瘋狂騷動的情況,南宮旭不須問,已明白風王帶回的人,是確確實實的地王。他略一凝神,輕易抑制了草木的狂態,卻壓不下急速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