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親眼見越尚仁與植媚一見如故的情投意合,更撞見他倆旁若無人的纏纏綿綿時,他恨不得沖過去,憤怒的一拳將那個越尚仁打上天山!他管不著他是什麼厚爵之子,他只知道他侵佔了原本屬于他的植媚。
而植媚,哩!她千不該萬不該當著他的面,給他如此沉痛的打擊,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擊在他的致命傷上。
他的豪氣干雲、雄心萬丈,居然在一時間碎成粉末,一個英雄豪杰可以受千刀萬剮之痛仍頂天立地,但無法遭心愛女子背棄而不粉身碎骨。
是的,他的感受就是如同受背棄般的怒血沸騰,卻還得裝成視若無睹。
一夜,他靜坐了一夜,壓抑慣了的他,竟還是旨行將全部的激昂情緒壓抑下來。
既然已經壓抑,那他何氣之有呢?他其實應該開心植媚嫁了一個可以給她一切的男人。
是的,他該開心的,只不過他疑惑著這個植媚和昔日與他大談誓盟的那個,是否同屬一人?百轉千回他終得結論,看來山盟海普是假,榮華盡享是真吧!
空有的誓約比起誘人的富貴畢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現實是會取代一切的。
而他會記取這個教訓。什麼青梅竹馬?什麼盟約不變?如今割袍斷義,從此劃清界限,而她所加諸于他的恥辱他會永銘在心。
「唉!我李家成了客棧似的,讓你們母子倆說來說就來,說走就走!」李鑫倚在他鐘愛的太師椅上,接見前來道別的繪月與君野。
「李鑫,這一年來你收容我們母子的恩惠,將來有機會我們會還你的。」繪月老早知道李鑫會有什麼嘴臉。
「還?哼!」李鑫冷笑。「你們拿什麼還吶!」不屑一顧的嘴角倒勾像在嘲笑母子倆的不自量力。
「李鑫,做人要厚道些,多為自己積些陰德,千萬不要仗著此時的繁華而信誓旦旦呀!」繪月完全是一片良言美意,卻遭來李鑫一頓謾罵。
「呸!呸!你不要以為自己還是長青布莊的東家娘呀!你有什麼資格跟我長篇大論?盡說些不吉利的,你這個老乞丐婆和你那自命清高的兒子給我滾!賓得愈遠愈好!」李鑫氣得一手叉腰一手指門,圓呼呼的胖身子像不斷在擴大。
君野冷冷的目光結成兩道銀色的霜氣,他護衛著母親,一句話也不說的掉頭就走。
但繪月似乎一點也不畏懼的硬是回過頭來,「媚兒是個好女孩呀!李鑫,希望你認真的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想,不要拿自己女兒的一生幸福去當籌碼。所謂虎毒不食子,你可千萬不要泯昧良知!」
繪月沉著的抱著寬容的心情勸告,但也只招來李鑫更怒不可遏的漫天叫罵。
「娘,多說無益!」君野不假辭色的道。
「哼!你這個混小子!我倒是想等著看你會多有出息!」李鑫胡亂發瘋地將矛頭轉向君野了。
君野靜默卻安詳的回視了李鑫一眼,什麼也沒說,深沉高貴的氣質仿若天生的自然流露,他什麼也不想回答護著母親走出李家,走出這帶給他無限恥辱的地方,走出這里的一切、一切!
植媚渾渾沉沉的坐在花轎里,像一具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傀儡,從困頓到茫然無措,她竟這麼不值不願、不明不白的被逼出嫁,但她最深的,幽怨仍是——
君野一聲不響的合她而去,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念頭仍是想尋求完全的解月兌。既然君野不要她,她也不能可去嫁給那個素昧生平的越尚仁,爹又非得這麼逼她,那她只好逃走了!逃到娘那兒吧!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前方不就是大連河嗎?那麼她的機會來了。無情的蒼天終于在這最後一刻成全了她僅有的祈求。
「停轎!」趕到越家莊的花轎停了下來。
「小姐什麼事呀?」陪嫁的玉子探頭進來問。
「內急。」
「哦!」
「怎麼了!什麼事?什麼事?」媒婆也過來問,狀似謹慎。
「我家小姐……」媒婆臉上的緊張松馳變成笑臉。
「大伙休息一下。」她熱心的拉開嗓門喊,那些敲鑼打鼓吹瑣吶的、抬花轎的全退到樹陰下休息去了。
植媚卸下一頭壓得她快窒息的鳳冠,像一縷輕煙的飄出花轎。
「小姐,咱們趕著午時前到呀!可別耽誤了良辰吉時,我這個小小的媒婆可擔不起責任吶!」
植媚似乎沒听到媒婆的叮嚀,幽幽的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小姐,你等等我呀!」玉子緊迫不去,她清楚小姐這些日子來所受的煎熬,可是除了默默的關懷,她什麼忙也沒幫上,但仍慶幸能伴著小姐出嫁。她從小苞著小姐一起長大,說什麼她也不能和她分開。倒是小青和銀杏就沒她那麼幸運了,老爺沒準她們跟著陪嫁,要她們留在李府伺候兩位少爺。
「小姐!你別走得那麼快,等等我嘛!」玉子得用跑的才跟得上。
「不要跟著我,玉子。」植媚放下這句話,腳步片刻不停的朝樹林茂密的盡頭走去。
「小姐,無論是海角天涯,玉子這輩子都跟定你了!」玉子忠心赤膽地道,她一點也還不明就里,進到她驚見植媚一路走,一路月兌去全身的大紅禮服,這驚人之舉令她開始惴惴不安,訝異僵在嘴邊。
「小姐,你為什麼……小姐……」
「不要跟來了,玉子!」植媚只剩一身純白的內衫站定在水流湍急的河床邊,她縴細的的身子在風中飄搖,看得玉子驚愕淚流。
「小姐!你不要嚇我呀!」
植媚回眸向玉子淒涼的一望!絕望的淚水在風中絕飛。「回去吧!玉子,我就要去找我娘了!」說完她立即縱身往河里一躍,像顆失重的花絮,帶著人間的蒼茫落入水中。流水雖無情,卻也做到了不留痕跡,如願的讓她魂斷江水,香消玉殞,在最後一刻她心中糾纏的仍是……君野……君野……無情的君野,卻也是她深愛的君野……今生無緣但願來生再聚!
「小姐……」玉子驚恐淒厲的吶城,直撲了過去!她幾乎觸及植媚的衣角,但來不及了!
她想也沒想也跟著往下跳!
急流波濤洶涌如毒蛇猛獸,迅速且毫不留情的將她們——吞噬。
日正當中。
慧星殞落在那片耀眼的長空中,失去了光采。
突然天空中烏雲遮日,雷光乍起,大地一陣狂風,接著肝髒寸斷般蕭瑟的雨滴猝然從天而降,如同老天爺垂持的眼淚,更如同掀落一地的悲苦情愁。
陽光普照的六月天該是暖和舒服的,可是卻不然。
不是時兒出奇的燥熱、時兒陰雨綿綿,就是時兒狂風乍起,天氣的陰晴不定弄得人心跟著惶惶不安。
百姓門紛紛議論著這似乎代表著某種征兆。
會看天象的人都說變天了,不久將要改朝換代!
時局動亂了,生活潦倒、三餐不繼的大有人在,可李家卻不改以往的奢靡享受。
外面的人若不是交頭接耳的批判,就是冷眼旁觀。
「听說李家後院藏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哩!」
「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落難得三餐都沒著落了,他們那些貪官錢財倒吸得數不清!」
「那都是些骯髒錢!早晚會遭天譴。」
「說的是喔!你們知不知道他那個出嫁的女兒投河自盡了!」
「說是嫁給知州的兒子,可是到頭來他老子還不是什麼好處也沒撈到!」
「真是報應辦」
人們的訕笑嘲諷,猶似陣陣無情的風。
終于明朝顛覆、清兵人關了。所有清廉的官吏都自縊殉國了,而貪官虧吏無不抱頭鼠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