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捏緊拳頭了,可是畢竟打不下去。
她承認自己沒那個膽。怕他,是因為她無法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她很清楚,他已經不是當年寵她的曜宇哥哥,也不是後來那個表面謙卑、內心深沉的特助。
逃婚事件過後,回來面對的他,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他可以無情的令她不寒而栗,可是……偶爾不經意釋放出來的溫柔,又讓她心情大亂……
他在標案的事情上不著痕跡的幫助她,昨夜他又陪伴著她,無關,她感受到的是他對她的關心。
她可以抱著一絲的希望嗎?她可以期待……其實他對她也有一點點的感情或是喜愛嗎?他們之間除了利害關系、最原始的需求,還可不可能有別的東西?
他的心就宛如一個緊閉的鐵盒子,沒有任何人打得開、看得清。
思佳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她該怎麼去跟這個男人相處……
「唉……」她嘆口氣,移開他纏住她的手跟腳,從床上起來。
沒時間想這些了,她還得去醫院看爹地呢!
思佳梳洗完畢下樓,看見李嫂正在餐廳里忙著。
「李嫂早!」
「小姐,妳昨天晚上很晚回來喔!」
「嗯,我去醫院。」思佳垂下頭。「爹地的病情有變化……」
她告訴李嫂醫生昨天說的,李嫂听了大為震驚。
「怎麼會這樣呢?」李嫂嘆息。「難道今年老爺的運這麼不好……話說回來,人就是這麼說不定的。老天爺愛捉弄人啊……」
思佳輕鎖愁眉。
「別想太多,該怎麼樣天都注定好的。為人子女的只要盡心,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思佳苦澀的勾起嘴角。「我等會去醫院,李嫂可不可以幫我準備點東西帶去?」
「沒問題,我每天都幫老爺熬湯呢!我準備一下。對了,小姐,妳快吃點東西吧!照顧病人需要體力的。」
「好。」
坐下來才吃了兩口,思佳像想到什麼,問︰
「對了,李嫂,麻煩妳等會跟言曜宇說,我今天不進辦公室了。」
「咦?他不在啊!」
「什麼?」
「我剛去打掃樓上,他的房間門沒關,人也不在里面。」
思佳的臉紅了。
「他……ㄜ……在我房間。」
李嫂神秘的勾唇笑了。
思佳看見,又急又氣的連忙澄清︰「不是妳想的那樣。」
「小姐,我是老了,可不聾也不傻。這屋子里發生的事情,妳當我李嫂看不到嗎?也好,你們吵吵鬧鬧這麼多年,總算有個好結局,老爺應該也很放心。」
「不是這樣!我跟他……我們……那是因為要保住鮑司,我才同意跟他……」
猛然發覺自己泄露太多,思佳閉上嘴。
為什麼會沖動講這麼多?大概是她無法忍受李嫂過于浪漫、一廂情願的樂觀,那對照起事實來,更加令人難堪。
李嫂愣了一下。
「怎麼會這樣……阿宇到底在想什麼啊……唉,難道說……他還記恨著老爺做的事情?可是那都已經過去了……他算已經報仇了吧!鮑司都已經變成他的了。」
李嫂的話里有什麼讓思佳覺得不大對勁。
「李嫂,妳說爹地做了什麼?什麼讓他記恨的事情?」
「沒……沒啦,妳不知道的話就算了。」
「李嫂,告訴我!」
李嫂面有難色,可是思佳拚命的跟她磨著,她終于不敵她的懇求。
「妳知道阿宇的父親以前是在公司做財務的吧?」
「嗯。」
「後來因為盜用公款,他的父母自殺。唉……造孽啊!听說是老爺設計他頂罪的。阿宇也是後來到公司做了幾年,才發現這件事情的。
從那之後,他的個性就變得很古怪。妳知道阿宇個性內斂,不太講自己的事情,是有一回他喝醉酒,我照顧他,他才不小心說出來的。」
思佳听完李嫂的話,只覺得周身猶如沉入冰窖。
這解釋了很多事情,解釋了他想要得到百成集團、打垮爹地的決心,解釋了他為什麼對收養他的人可以這麼冷酷殘忍,解釋了他對她的種種。
那同時確定了一點--他是不可能真正喜歡她的。
「小姐?小姐……」
李嫂喚了好幾次才讓她回神。她抬頭,看見李嫂擔憂的臉。
「妳還好吧?妳的臉色好難看。」
很難看嗎?她模模自己的臉,發現是冰的,還有點濕濕的。她很快抹去那些水痕。
「我沒事,我去醫院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思佳轉身走出去。
出了屋子,亮晃晃的陽光照得她頭發昏。
呵!她今天早上還想那麼多。想他對她的溫柔,想她一直喜歡他,想他是不是有一點喜歡她……
好可笑……
好可笑啊……
思佳接下來的日子都待在醫院,跟言曜宇踫面的機會變得少了,公司她也不去了。她想開了,反正有他,其實她上不上班,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她變得沉默,吃的也很少,睡的更少。偶爾他要求跟她,她配合度很高,但她太柔順了,柔順得反常……
他皺眉看著她的改變,縱然是在遇到挫折的時候,最脆弱、最難堪的時候,她都不曾屈服,不曾像此刻一般的消沉。而那個不服輸、驕傲又美麗的女孩不見了。
他說服自己是因為父親生病的關系改變了她,可是又好象不只是這樣……
言曜宇有些慌亂,宛如即將失去某種極端重要的東西,可是他又無從挽回……
又過了幾個月。
一天,在辦公室接到李嫂的電話,她說了盛百成過世的消息,言曜宇沒有任何感覺。沒有高興,當然也不可能難過。他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她……還好吧?」他問李嫂。他關心的只有思佳。
「嗯?看起來很平靜,應該是已經可以接受這個事實。」
「我今天會早點回去。」說完這句話,言曜宇掛上電話。
喪禮訂在一個禮拜以後。參加的人不多,僅是一個簡單而隆重的儀式,在附近的教堂舉行。
思佳一襲黑色的洋裝,蒼白的臉孔和大眼里噙著淚水的模樣令人動容。
他沒有為死者致意的意思,卻沉默的站立在教堂的一角,默默看顧著背對他、坐在最前面位置的小女人。
盛百成葬在教堂旁的墓園。
所有的儀式結束,漸漸地人也散了,思佳卻一直靜默的站在父親的墓前,眼楮沒有離開墓碑,不知道在想什麼。
「該回去了。」他出聲。事實上,他一直等在離她一段距離之外。
出乎意料的,她答應得很干脆。
駕車與她返回別墅的路上,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怔怔望著窗外。
他們在沉默中進了家門。
「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問。他注意到今天她一整天滴食未進。
她搖搖頭,轉身走向樓梯。手握扶梯,她突然又沉吟了片刻,轉回頭。
「我們可以談談嗎?」
言曜宇挑眉。
穿著喪服的她有種鎮靜沉穩的氣息。再一次,言曜宇有種模不清她現在正在想什麼的不安感。
她的視線停留在地毯上的一點,過了幾秒鐘才抬頭直視他。
「我要離開,已經訂好明天的飛機。」
他像被人甩了一耳光,震驚、錯愕,然後是憤怒。
「誰說妳可以走!」
嚴厲猙獰的面孔已經不能令她害怕,她冰冷的直視他。
從她的眼中,他看見了無畏和堅決。
「我的去留不需要別人的同意。爹地過世了,你已經沒有可以綁住我的東西了。」